“師父他……他怎麼會……怎麼會……”溯沚錯愕得幾乎站立不穩。這樣的話,她早已隱隱約約聽過很多,但她一直都信著,相信師父不會是那樣的人。
但現在,是她的師姐,親口告訴她,她的師父東源仙人,就是這麼個十惡不赦、恩將仇報的人!
子湄慘笑:“很驚訝?或者說難以置信?最親之人離你而去,甚至還是被另一個最親之人所殺害,這樣的恨意,你多少也該有了一些;這樣的感覺,是不是滋味十分美妙?”
她緩緩向溯沚這裏走來,望羲趕緊將偃甲刀橫在二人中間攔下:“你不許傷害她!”
子湄橫了他一眼,乘勢將手中剛才聚出的冰藍色靈球斜打而去;這靈球不大,靈力卻異常強盛,正中望羲腹部,令他不得不以刀拄地,大口喘息。
“師姐替師父調.教一下師妹,與你何幹?”
望羲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當他試圖站起,腰腹的劇痛瞬間席卷了整個身體,令他難以站立,再次跌下。而當笙商想要跑過來時,他連忙遞過去一個眼色,示意危險,不可過來。
子湄行至溯沚麵前,竟直接挑起她的下顎:“這張臉,就是我當年十六歲時的模樣……如今得見,還真是奇妙無比。隻是你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還真是可惜。”
“師姐……”溯沚喁喁喃道,“你不是這樣的,這是一場夢對不對?夢醒了,你還是以前那個師姐的對不對?”
記得藏經閣裏,師姐和她的談笑;記得巫山上,師姐說的一席話;記得白嶽派中,師姐使計將那個大壞蛋正法的情景……
“師妹是否心有疑惑?”子湄的臉逐漸湊近,“事已至此,不如師姐就告訴師妹——軒明的魔氣,是我步步逼出;祝公子那個奇怪的咒法,是我送給你們的大禮;師父的命魂,也是我指使玄嫋殺害。如何,現在可滿意了?”
“是你……殺了師父的命魂?”觸及這個人,溯沚的話已顫抖許多。
子湄卻沒有再回答,隻是定神看著麵前人的眼,仿佛透過這裏要看清溯沚所有的想法。
她微微一笑:“這個眼神,是憎恨吧?現在你恨我了?很好。”
“師姐,我不是……”
“憎恨,確實是世間最為強烈的感情,有時候,甚至比愛、比死更冷,冷得讓人痛徹心扉而變得堅韌。”子湄緩緩抬起頭,“這種感情到了極致,就會變成執念,讓人一輩子都不得翻身。”
她撫摸著溯沚的臉廓,冰冷的手讓溯沚戰栗不已:“這些怎麼夠?不妨再憎恨我一些,再更多一些……這樣,也不枉師父讓你長了一張和我一樣的臉。你說,對麼——祝公子?”
她陰狠的眼神,直接落在是離身上,卻轉而露出了過去那樣熟悉的、春風化雨般的微笑。
是離雙手猛按在輪椅的扶手上,一時青筋怒起,對她瞠目而視。
笙商驚訝得合不攏嘴:“是離爺爺怎麼會是……!”
緘默多時的玄嫋終於開口:“莫要錯認,主人早已死去,祝有期並不是主人。”
“祝公子可是為了你而易骨,變成這樣。師妹,你說,這塵世的變故是否妙極?”
溯沚怔怔地回過頭去,遙遙隔了幾丈之遠,望著對麵輪椅上坐著的老人,一時竟根本說不出哪怕半句話來。
三年間的一件件事情,都從很遠的地方奔來,刹那間浮現在眼前——
三年前她跪在有期的墓前三天三夜,生了一場大病,是離默默在旁邊日夜照顧她……
她自己學習一些簡單術法,是離悄悄為她備好了解渴的茶水……
她每天早晨為有期灑下一杯濁酒,是離避在屋子裏透過窗縫偷偷注視著她……
她在夢中見到了有期,是離在落雨的早晨獨自望著荷塘,念出和有期一樣的話……
原來整整三年,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這個佝僂的老人,一直默默付出著的老人,在她的生命裏留下了比她以為的更重的痕跡,深深刻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