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聲起,花轎也終於停下。
溯沚被夏侯惠蘭扶著下了轎時,她能看到的隻是腳下的水氹,和自己紅得豔麗的婚服。而其餘的一切都隔著紅蓋頭,朦朦朧朧。
但就在這朦朧之中,她看到那簡陋的蓬屋外又被搭上一段路,勉強成了亭廊,一路通去,是裹了紅綢的案台,旁邊待客的酒席圓桌,以及坐在旁邊的祝忠。
還有笙商妹子、望羲、夏侯星汝,一些青衿姐姐救過的人,以及……有期。
他多久沒穿過紅衣了,那真的是她為他三年前繡的那件鮫綃,上麵繡著各種各樣的他們的瑣事,有些滑稽,也有些溫暖。
隻是她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他是傷是笑。
雨沒有停,每走一步都有雨水浸到鞋裏去。她無奈地抿了唇,畢竟這種鞋子她是第一次穿,繡著鴛鴦一類,隻是並不隔水……
她剛踏入地麵幹的那一段亭廊,一直被扶著的右手忽然空了,緊接著是另一雙更為堅實的手將她接過。
她自然知道是誰,微微低著頭,握得緊了一些。
有期的手心裏浸著一絲涼意,他並不說話,隻是站在這裏,久久將她望著,試圖想去先掀起這礙眼的紅蓋頭,但手頓在了半空,又收了回去。
“新郎別心急,待會拜了堂,自然可以好好端詳新娘一番。”夏侯惠蘭總是笑著,順便伸手招呼了下那些她請來的村裏人。
那些人很是知趣,隨著她笑了起來,或是讓有期快些過去,或是討論新娘將是何種容貌,總算將這沉悶的氣氛散了一些,連望羲和笙商也跟著露出喜色。
但這笑聲中,總夾著低低的咳嗽聲。
祝忠也是笑著的,他枯槁般的臉色沒有半分紅潤,脖頸上棱骨分明,眼珠深深凹陷下去,眼邊呈現出異樣的灰黑色。
“溯沚……”
有期凝視著祝忠,手心漸漸冒出汗來,喉間發出一聲無意識的低喚。
“我在……”溯沚咬了咬唇,轉而握緊了他的手,“今天就該笑一笑的,我想,你爹也應該是希望你笑一笑。”
倔強如他,堅強如他,固執如他,也無法在這仿佛轉瞬即逝的親情中繼續偽裝下去。
見他還是不言,她挽住他的手,輕聲道:“等找到能完全解你夢魂丹的辦法,我們就回家去,想辦法把宅子買回來,讓你爹安享晚年……所以,今天不要難過了,你難過我就會難過……好嗎?”
有期怔怔地凝眸於她,握住她的手多了力道:“……好,我不會讓你難過,我要你開開心心的,我要窮我一生去護你。今天,畢竟——”
“新郎新娘怎麼還不過來?難不成是這就郎情妾意,恨不得纏綿悱惻了?”
前麵忽然有個人這麼起哄,倒是引得一眾人等哄堂大笑,這笑聲和著喜樂,才是最應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