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沚回到有期的廂房門前時,已是黃昏時分了。從村口到這裏並不會走太久,可不知為何,卻覺得走了整整半日……
門敞開著,她抬腳走了進去,扭頭一看,有期早已不在床榻上躺著,而是披了件褐色葛衣,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邊。桌上的油燈並未點起,從窗扉進來的昏黃的光落到他麵前一本微微泛黃的書上,他時而凝眉,似乎看得並不是十分清楚。
他時不時翻過一頁,似是有什麼難事,甚至沒有發現她悄然進門。
直到她坐到他麵前去,他才恍然抬起頭來,淡淡一笑:“你回來了?夏侯兄給你說了什麼,有沒有我爹的口信?”
“啊?”她驚了驚,忙回答道,“哦,你爹那個、一切都好。他隻是……隻是給我講了一些以後要注意的事情而已,畢竟嘛,像你們這種大少爺,總有些七七八八的毛病……”
有期無比委屈地撓撓頭發:“原來我在你眼中是這樣的啊。”
“也不是這個意思。總之就是……你以後要管家外的事,我得伺候你,相夫教子什麼的,總要先學著點。不然讓別人看了笑話,我丟了你的臉怎麼辦?”溯沚低下頭去,如同自責。
有期眸色一黯,緩緩合上書:“你以前……從來沒有在意過這些。”
她搖了搖頭,手抵著下巴繼續道:“以前我什麼都不懂,全都要別人去做,以為和自己無關,可等你回了家,就要去管那麼大的家業,對外的麵子一定是很重要的吧?萬一我多說一句、多走一步,有事情沒做對,又不符什麼三從四德,會不會……”
她越說,眼神越發飄忽迷離,連雙手都在忍不住微微顫抖著。隻是後來的話,有期已如同未聞了。
他站起身來,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就已軟玉在懷。披在身上的葛衣飄落而下,僅僅隔著一層單薄的中衣,感受著彼此之間的溫暖與親切鼻息。
“唔?你傷好了?”溯沚眨了眨眼,手無意中摸到他的腰間,已沒有那繃帶了。
“我已喝了最後一副藥,等到明日就全好了。”
“看來青衿姐姐的藥很有效,我得找她多要一點,萬一哪天跌了摔了還能及時用……”
她像是努力避開什麼似的,想要掙脫,卻被他手中越來越大的力度緊緊縛在懷中,一番徒勞的掙紮後,根本無濟於事。
“溯沚,夏侯兄到底給你說了什麼?”有期神色儼然,正視著她的眼睛,“是不是有關世家門第的事?”
她一個勁地搖著頭:“不是不是,真的隻是一些常事而已,我至少……至少不能拖你的後腿啊。”
他有那麼多責任,她真的好怕……
“縱使如此,你也不應變成那樣恪守禮教的人,”有期攬住她的肩膀,偏頭附在她耳邊,話若清風,“我的溯沚應該窮我一生去保護,應該永遠純淨如初,而不是為了迎合世人,就去變成麻木之態。”
“可是我、我沒有持家的能力,也沒有高貴的門第,我……”
有期的指尖緩緩上移,觸及她鬢後將頭發盤起的木簪,輕輕取出。刹那間,三千青絲隨之垂落而下,竟已變成了過去那般未嫁女子才有的垂髻,變回了以前的嬌柔秀美。
他捋下她帶著清香的頭發,眉目柔和似水:“這才是我的溯沚。從不會因他人而改變,自始至終,都是。”
“什麼嘛,我怎麼可能沒有變?”
溯沚往後一掙,終於是掙脫了他的懷抱。可不知為何,這樣,卻在恍惚之間忽然覺到一股酸酸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