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靈微微一笑:“你不會明白。”
他的確不會明白。為什麼一個神,會為了那些被天帝視作螻蟻的人,願意做到那種地步?
“明不明白,有何區別?畢竟我不是你啊……”玄溟惆悵地歎息道,“去瑤池吧,我敬酒一杯與你。不然下次見麵,就不知是何光景了。”
“好。”
玄溟方走出兩步,他卻又停了下來。
他沒有回頭看一眼。
“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活著。”
增城山上,雪景依舊,幾近永恒。
……
上清殿內。
東源步步踏入,望著陛上那位背著他席地而坐的人。那個人的周圍,不是向來溫暖的仙神之氣,而是一股暗含黑煞的氣息。
一切都如靜止了一般。他凝望著,卻好像越來越看不清楚、看不通透,無比疏遠。
鳳靈剛剛按下琴弦,聽到腳步聲並未回頭,就已知道,是誰來了。
“鳳靈大人,身為神祗,怎可與心魔沆瀣一氣?!”
鳳靈沒有回答,恍如未聞,繼續挑弄著琴弦。一首雜亂的新曲續續而出。
“鳳靈大人!”東源咬了咬牙,拱手半跪在地,“九天印隻剩十道,假以時日就可破除,完全用不到與心魔合作!心魔恒夜居心叵測,破界而出,正被天帝所下令追捕,還請鳳靈大人三思!”
回答他的,仍隻有愈來愈急促的琴聲,如銀瓶乍破,刀槍相鳴。
東源仍不放棄,道:“鳳靈大人您剛剛脫罪,如今卻又要與心魔沆瀣一氣,到底……到底是為什麼?”
裂帛一聲,琴音驟停。
“與你無關,莫要多管閑事。”鳳靈低沉威懾的聲音傳來。
“怎麼與我無關?”東源蹙眉道,“天帝派我追捕心魔,我就必須盡到責任……若是放任心魔於世間,不知會掀起多少腥風血雨!”
鳳靈輕聲冷笑:“肯聽天帝的話,就不肯聽我的話了?”
東源微微一怔,卻了幾步,躊躇道:“這不一樣的……鳳靈大人是我的主神,但天帝任命我為紫微,我便不能對不起這個位置……因為我已經不僅僅是鳳靈大人你的長聚玉靈,我必須謹承天命!”
“哦?”
鳳靈按下琴弦,緩緩站起身來,轉身麵對著殿下的東源。東源也和他一樣,以這樣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他的眼中,已多了一絲不應屬於他的血色,略顯魔煞的氣息中帶著幾分狂娟。
“那麼,紫微仙人,”他淡淡一笑,“這就是說,若我不交出心魔恒夜,你便會將我帶到天帝麵前領罪?”
東源一驚,慌忙拱手跪下:“弟子不敢!”
“不想?不願?不敢?”鳳靈揮袖間,一把新斫的紅木古琴已懸於他手下,“這是我的新琴玄嫋,還未試過。你若要堅持天帝的話,不妨站起來,拔出笙商,同我一戰。若你贏了,我便將心魔恒夜交給你;但若你輸了——”
他唇角一勾,沉下聲去:“那我之行事,你不得有半點異議。”
東源仰起頭去,他的眼中,盡是錯愕。
他似乎還欲逃避:“鳳靈大人……我怎能與鳳靈大人兵刃相向?”
鳳靈側過臉去:“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要與不要,你好生思量。”
東源眸光漸趨黯然,跌坐下去。
隻有這一次機會……
……
唯一的一次機會,就是要我拔出你送給我的劍,再刺向你——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
不想,不願,不敢……
……
殿上的人,冷冷地俯視著他。
他手上青筋凸起,撐著地麵,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連最後作揖行禮,他都顫抖不已。
“弟子萬死……請鳳靈大人恕弟子僭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