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都沒有這樣無措過，他忍得下百年苦行孤寂，忍得下親手斬摯愛，卻忍不下第三次把劍去對向他的鳳靈大人！
“我沒有逼你，神界如何，全看在你而已。”
天邊逐漸坍塌的宮室，落入凡塵，成為耀眼的流星，直到湮滅。神界的毀滅和墮落，竟是這麼淒美，淒美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瑤池、東皇宮、太一殿……九天印以摧枯拉朽之勢，將一層層天吞沒碾碎，無數白光回旋閃滅，無數神力湧溢而出，所有的仙神都在全力抵抗，卻根本抵擋不了！
長聚殿……
他心如死灰，仿佛萬物寂滅，心中隻留空物。
……
“長聚殿為神界神力最強處，孤將此地給你，望你早日升神，為神界再添一位神祗，將來好好統領神界。”
…
“隻是自古以來聚少離多，怎能用‘長’之一字來命‘聚’？所謂長聚，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
…
“你且記著，若哪日有人送了你一把世上最好的劍，那就是我……到時候，你我不論身份，奏琴弦歌，一如往日。”
……
奏琴弦歌，一如往日。承君此諾，必守一生。
……
鳳靈大人，那個諾言呢？可還記得？
我來實現我們的諾言了……可好？
……
刹那魔氣猛然震蕩，無序無形地四散開來，不周山的天，更加晦暗陰沉。
笙商劍從鳳靈的胸口直貫而入，低低地發出骨肉割離的聲響，鮮血噴灑而出，落到東源的臉上，竟還溫熱。
鳳靈白皙而扭曲的臉，霎時染上了可怕的血色。但他淺淺的微笑，從未改變。
這算什麼？！
東源瞳孔猛然一縮，努力辨識著麵前的人，好希望那不是鳳靈的臉。
但事實就是這樣……簡單而殘忍。
“為什麼不躲？你為什麼不躲！？”他如身受劇痛，聲音艱澀而沙啞。
他從未想過會這樣，他從未想過要親手殺了鳳靈！不是說好是決戰麼，為什麼不躲？！
鳳靈大人的法力那麼厲害，為什麼根本不躲！！
“……回不去了。”
鳳靈僵直地退了退，魔氣再也托不住他的身體，他落到鳳凰台上，卻還是這樣立著。沒柄而入的笙商劍沾滿了血，在無數散去的冥蝶中猶如牡丹。
“改天換命，必定會有人， 要給天下一個交代。”他身子晃了晃，卻還是盡力站直，“而斬妖除魔，無量功德，封神升位，這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東西……”
“我不要這些！我不要別人來決定我的命運！”
東源疾步上前去，將魔氣盡失的鳳靈接在懷中。鳳靈的臉還是溫暖的，他從來都沒有因外物而改變。
他的手中是他最喜愛的玄嫋琴，刺入他胸口的是他窮殷商之力鑄造的笙商劍，而在這個時候，還在他身邊的，是他用一生去保護的傻徒兒……
這樣……也不錯。
“傻徒兒……哭了……”鳳靈微笑著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在東源眼角，擦拭著，“第二次見你哭……”
東源雙眼空洞若無物，淚水卻如同泉湧，徒勞地伸手去捂住不斷湧血的傷口，卻沒有任何作用。
“你明明知道我……你竟然——”
“我要你做的事，你做得很好……得弟子如你，我深感其幸。”
鳳靈身體微微抽搐，刹那間，靈力散逸，冥蝶如同隨風的柳絮，從他身上不斷湧現。不周山的陰風，在將他剩餘的一切都吹拂而去……
東源呆呆地看著這些冥蝶，伸手去碰，那冥蝶卻消失不見。
“這些……”他夢囈般問道。
“冥蝶之印。”
冥蝶之印……冥蝶之印！
……
鳳靈以為，自己不會後悔的。就算再痛，他都不會後悔。
神識迷離，看著冥蝶逐漸遠去，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而眼前的一切都在迅速退離……原來不周山的陰風，也會有這麼冷啊。
身軀被東源輕輕托住，有什麼濕潤的水滴，一點一點地落到他頸間。
“鳳靈大人，你恨我麼？”東源俯下身，盡全力抱著他，溫暖的靈力如同春日陽光，好似隻要這樣，冥蝶就不會離開，他就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