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沚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拚盡全力,挑揀著平穩尚淺的雪地,才從陡峭山路跑下。這路太陡,還有細小的碎石。她正身懷六甲,稍有不慎,後果就不堪設想。
回望過去,雪地裏留下了蹣跚不穩的腳印。
但不管怎樣,她一定要找到有期,要看到他還好好的,他不能……
太華觀還是如之前三個月那邊一樣平和,不起波瀾,也沒有師姐再度來犯的跡象。一切都井然有序,雲海奔騰,仙山浮沉,終年不化的白雪滿山,皚皚濯濯,猶如玉璣盛滿冰壺。
有期會在哪裏?
一路上問了許多太華弟子,可有期不過是個普通的人罷了,即便之前被當成內應,可太華弟子還有兩千餘,又怎麼可能人人都認識他們?
四海歸一殿前,她看到了夏侯惠蘭和許久未成露麵的駁骨。駁骨是鬼,在修仙門派本就不好多露麵。
“青衿,你就聽我一句可好?”駁骨一把握住夏侯惠蘭的手,誠懇道,“你已經因為上次遏製洪水受了內傷,自願殉劍的人,我便是找遍天下也會給你找來,找不到也沒關係,你能不能不要去殉那泣心劍?”
夏侯惠蘭麵無表情,輕輕將他推開:“若別無選擇……蒼生為重,這是我身為女媧後人的宿命。”
“可那是魔劍!你以仙神之軀,可能鑄出魔劍?”
她搖了搖頭,咬牙:“我不知道……可殉劍之人,必須全部出自真心,除了我、我們女媧後人,還有哪位女子可能看重蒼生,並且高於一切?”
駁骨緊緊抓住她的肩膀:“那還有別的女媧後人,你是兩千年前的人,你的宿命早就贖了,你早就可以不去管這天下蒼生!”
“現在……或許早就沒有女媧後人了。”夏侯惠蘭苦笑了一聲,目光投向遠方,“若還有女媧後人,上次妖女來犯,又怎會坐視不理?”
駁骨失態大叫:“青衿!……算我求你,好不好?”
“對不起……”
從來沒見過她流淚。她為自己背負了太多、太累,早已忘記了淚是什麼。
駁骨再未多言,隻是牢牢地抱著她,仿佛下一刻她就真的就會走進這四海歸一殿,投進熔爐,變成一把冰冷的泣心魔劍。
溯沚遠遠地看著,不由覺得心中一酸。
不能讓青衿姐姐殉劍……
這時候,她突然很恨自己,為什麼自己不是室女之身?她一個小人物,能替代青衿姐姐就好了。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出自真心。
還有,泣心劍可以用來催動逆天陣吧……
溯沚不願再做停留,也不好去詢問,便離開此地,一直往太華觀山門走去。
很奇怪,到了山門,卻沒有見半個人影。守在山門的太華弟子都不見了,空落落好似到了死墟一般。
但隱約聽得到,在山下有喊殺聲。
她義無反顧地繼續跑下去。山路上的雪更厚更深,浸入鞋中尤為不適,到半路,她甚至還脫去了鞋,直接走在雪地裏,雖然冷,反而還舒適很多。
有期,你在前麵麼?
在山路不知拐了多少彎,又尋覓了多久,那喊殺聲卻越來越近,甚至還有可怕的慘叫和血液噴出的如風一般的聲音。她的腳步漸漸緩慢,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每一腳踩在雪地裏,都如針紮般疼痛。
一支飛鏃擦過耳畔,卷著太華觀特有的玉靈力,鬢發悠悠飄動。
溯沚下意識地護住肚子,又側身躲在了一棵老鬆樹後,悄悄探出頭去查看那裏的情形。
果真是幾位太華弟子以及他們的玉靈獸。
一把劍插入了他們中間包圍的一個人腦袋,一劍斃命。
死的是一個尋常百姓,縱然死了,周身竟散出陣陣紫氣,那顯然是夢魂丹入體的症狀!直到他倒下,那紫氣才消失。
“他本來也是人,要不是夢魂丹,怎會變成半魔……”那把劍的主人婉歎,將劍拔出。
另一個弟子提議:“師兄,前麵還有,我們還是快去清理一番吧。”
“嗯,好。”
幾人剛要離去,溯沚趕緊喊道:“道長,等一下!”
見到她,那幾個太華弟子本還有些防備,多觀察了片刻,確認她不是夢魂入體的半魔,其中一人才走來,作揖:“這位……夫人,此地十分危險,夫人身體不便,是否需要我們送夫人下山?”
顧不了這個怪怪的稱呼,溯沚直接問道:“你有沒有看到那個,祝有期,我相公,就是青衿姐姐兄長的朋友,穿一身紅衣……”
那弟子旋即釋懷:“祝夫人莫要擔心,祝公子在同我們一起除魔。因為他修有一種上古異術,要更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