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過是個而立又五的地仙,他不是什麼看破紅塵、以蒼生為己任的上仙,憑什麼他要為了那些不相幹的人,把自己身邊的人一個個推了出去?
他不願!
“無念,她不過是個毫無資質的徒弟而已!”謝遠之走上前來,握住他的手,“你不是要用泣心劍麼?我太華觀上下,資質奇佳的弟子不少;更何況殉劍本就出於她的本意,你不如成全了她,好救下更多人的性命!”
軒明反握住他的手腕,毫不掩飾地瞋目道:“你是說,你要我用我徒弟的性命,去殺死我愛的人?”
謝遠之渾身一僵,一臉難以置信。
用他徒弟的性命,去殺死他愛的人,難道——
“你心裏如何作想,與我無關。”軒明幾乎咬牙切齒地說道,“若你喜歡,這無念之名,我便贈與你。這兩個字,你做得到,卻休想讓我做到,我自會有勸那妖女的辦法。”
他已經傷了她們太多次,這一次,他一定要保護,不論那會有多麼艱難。
謝遠之還想說什麼,可刹那間,腳下忽然傳來了猛烈震動。
若是普通的地龍翻身還好,可這次震動,偏偏沒有讓任何房舍有所歪斜或是傾頹,反而像是出自人內心的一種錯覺,心髒跳動的聲音無限放大,充斥耳膜,令人頭痛欲裂。
分不清是地在搖,還是人的神智在震動。
等過了片刻,這樣的震動消失,四海歸一殿緊閉的大門被直接破開,一名太華弟子破門而入,直撲在地,聲色淒厲:“兩位長老,那妖女……那妖女又來了!”
時隔三月,一朝來犯,當真沒有一點預兆。這三個月過得太平靜,驟然到來的危險也太突然。
軒明心中一驚,腳底抓緊幾步到了殿門,仰看天空,適才還有些暖意陽光的天色早已不再,現在已經是陰雲密布、愁雲慘淡、凝霧萬裏!
在那雲、那霧籠罩的中央,不出他所料,正是冰藍色的光紀寒圖,如神靈一般撒下藍色清輝。
“傳令,打開太華觀乾、坤、震、巽、坎、離、艮、兌八門,釋放靈力,全數注入四海歸一殿!”
聽到這謝遠之的命令,那太華弟子喏命退下。
“遠之,你要逼我?”軒明猛地回身,瞪著他。
“此時若不一搏,則太華危矣!我不管你為了誰、作何決定,但我即便不為蒼生,為了我師尊,我也定要守住這太華觀!”
……
天色驟暗,日月無光。
廂房。
溯沚坐在床邊,手捧著的書逐漸放下,手足無措地左右顧盼,最終是望著身旁相伴的有期:“有期,你看看外麵怎麼了,怎麼剛才有一瞬間……我心裏突然極其不安。”
有期牽住她的手,露出一抹溫潤淺笑:“好,你別動,我去看看。”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將窗戶略撐開一縫。
外麵早已慌作一團,太華觀弟子紛紛朝著一個方向禦劍而去,也有落荒而逃的人。而高空雲霧之中,極其明顯的冰藍色光紀寒圖光芒萬丈,周圍雲霧急速攏聚。
他眼底抹過一瞬訝然,卻又很快沉了下去,變為鎮定,悄悄撚指作訣,一道避音屏悄然將整個廂房籠罩下來,隻容花鳥之聲入耳。
“有期,外麵怎麼了啊?”溯沚有些漫不經心。
有期回身道:“沒事,有些人在遠處比劍而已。不是挺安靜麼?”
“嗯?真的?我看看——”
見她要起身,有期趕緊走過來將她扶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我還能騙你不成?刀劍無眼,乖乖把孩子生下來之後,你想看什麼都行。”
溯沚瞪了他一眼:“你本來就是個大騙子。”
“那……今早你非要起那麼早去看軒明兄,現在不累?”
溯沚點了點頭,又鎖起眉頭:“還真是……怎麼這麼容易就困了啊,我又不是豬……”
本以為有期要接下句,卻不想他根本沒搭話。她定神一看,他正失了魂一般盯著床邊的紗幔。窗外的風一吹,紗幔便掠起。
他忽然醒過來一般,緊緊握住她的手,一雙眸似深潭,不知藏了什麼情感:“困的話,你就先睡一會。等睡醒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聽話,好嗎?”
他說這話時隱隱有些急促,像是在趕著要做什麼。
她問:“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師姐——”
一語未畢,腦海中卻毫無預兆地,無端端變為一片空白。
空白之中,唯有他最後的模樣,他為她擔憂、因她悲喜的柔情眼神,還久久地留在心裏,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