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不願傷害(2 / 2)

他那時還以為,隻要他還在她身旁,隻要玄嫋、阿辛還在,他們就能時時提醒著她的人性,就能讓心魔無法侵蝕她的心智……

增城,現在隻留下了沒有生氣的夢魂,和一叢灰暗的墓碑。一個墓碑,代表了一個故人。

沒有人會在她身邊謙卑而誠摯地俯身行禮,與她心意相通,為她所用。

沒有人會在每七天一次輪回的晚上讓她牽腸掛肚,帶給她難得的歡笑。

亦……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人,在她難過時安慰她,與她同悲同喜,共看殷商河山。

她就是這樣一點點、一步步被逼到命運的陌路,兩千年來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線希望,又再一次無情地在手中破滅,才導致心魔深重,才一次次做出那樣極端的事……

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不了解。

他竟狠心離開了她,任她自悲自喜、自生自滅;他竟狠心放棄了她,任由她被心魔入體,日夜煎熬……

她如今的入魔,是她的錯,還是他的錯?

他想報仇,想為蒼生斬除妖女,可心裏卻空得出奇,手臂的力量頓時失去了一般,抬不起劍。

他輕喚:“湄兒?”

那座上的人無動於衷,仿佛五感已失,連身周的魔氣都沒能動一下。

心魔入體,大概就是如此,神智全由心魔控製,無所感應時如同木頭,被激怒時卻嗜血狂暴。

他憐憫她的命運、可憐她的過去,那又如何?她終究是害了蒼生,終究是毀了他的一切,她是天下得而誅之的妖女,更是他勢不兩立的仇人。

泣心劍輕鳴,撩起他手臂的靈力,他終於得以將這把泣心劍舉起,四周氣流迅速聚攏,劍身發出明耀的光芒。

那長椅上的人這才醒覺一般,又不像是真正醒著,動作僵硬而木然,站起來,雙手在兩側張開,魔氣彙聚,形成黑色的漩渦。

魔氣自那漩渦湧出,將軒明圍住、吞沒。

悄無聲息地,魔影被泣心劍衝破,燦爛白光綻出,分出一道巨大的劍影,刺向子湄。

子湄自然是抬手去擋,魔靈彙聚,與劍影抗衡,最終卻被打散,劍影直入,貫穿了她的身體,而後消散。

她側身咳出一口鮮血,連連退了好幾步,才抬手拭去嘴角的血,倚著柱站直身子。

腹部的白練綢滲出血跡,染紅了。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

泣心劍再如何厲害,她自身神魔之力也不可小覷,剛才那招不過是即興而起,為何會這麼容易一招得勢,將她傷得如此嚴重?甚至,比之前還要弱化了很多……

軒明心中猛然一痛,仿佛那一劍是受在自己身上。

然而,他還是朝她舉起了劍,合上眼,仙靈攢聚,劍氣看似溫和,實則殺意凜冽。

他在想什麼?縱使他能放過她,他還怎麼去麵對那些被蹂躪、被踐踏的仙門弟子和百姓?百年千年之後,他又該如何在生死之間去見師尊、師門兄弟、流玉,說一句,他問心無愧?

“不要怪我……”

上破青雲劍,一道光柱貫穿天地,雲破天開,也同時擊碎了子湄身周的魔氣。

子湄再次抬手凝咒抵擋,卻還是和剛才一般,一直退到牆壁。

從來都不死不傷的她,在上古魔劍泣心劍下還是遭受重創,右臂鮮血冒出,浸透衣衫,卻再也無法凝結作冰。

擊中劃破的是上臂動脈,血湧源源不斷,整隻手臂成了鮮紅,染了半邊白紗。可是她好像絲毫不覺,魔氣再次散出,儼然一具行屍走肉。

卻見她眼瞳驀地一紅,魔氣受到牽引,竟然自行彙聚成暗色光束,斬殺之勢洶洶而來!

泣心劍橫掃過去,劍氣破開魔氣,再一次將要傷到她。

但劍氣擊中的是一塵不染的白衣,也是右臂,本來幹幹淨淨的,劍風劃過,血流如注。

是軒明,他幾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像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身影疾閃擋在了她身前,硬受下了自己的劍招。

右臂無力地垂下,劍尖指地。

動脈破裂的劇痛,遠遠比任何傷口都要強烈,溫熱的血濺到臉上,力氣被瞬間抽去大半,隻能倚靠在柱邊維持身形。

他忽覺可笑。口口聲聲提醒自己不能留情,到頭來寧可傷在自己身上,也還是不願意真正傷害她。

身後木然的人似乎動了一動,但沒有拉他、沒有碰他,他回眸,發現她甚至沒有在看他,像是沒有絲毫神智。

他像是害怕驚了她,慢慢地走上前去,到她麵前。

相互凝視著對方。

她的眼中依然是血色空洞,他卻不知自己是否還是恨。

忽然間,覺得所有外物都遠去了,世間一片寂靜。

她已入魔,沒有自己的心智,可她再也不會主動去害人了,這不是他應該高興的事麼?

這是他一直想要的結局……這樣的機會……

“我帶你走,我們去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