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明伸手捧著子湄的臉,好像他也成了行屍走肉,覺不到手臂上鑽心的痛楚,隻是頭腦有些昏沉困頓。
她還是麵若凝脂,如最初那般恍若天人,臉是冷的,冷得像一具屍體、一層冰霜,沒有感覺到危險,就沒有半點反應。
他覺到鼻尖一股酸意,手指輕輕將她散亂的頭發勾至耳後。他的手掌是溫暖的,也想要為她渡入一絲暖意。
他緊緊抱住了她的身子,將她擁入懷中,用了要將她捏碎一般的力氣。
可是她還是木訥著,一動不動,那雙眼睛,空洞木然,再沒有半點光彩。
過了許久,軒明終於緩緩鬆開了她,對上了她的雙眼。那雙沒有神彩的眼,如同一把極薄極利的匕首,狠狠刺進他的心窩,悶在心口,心中隱隱發痛。
痛得……好像心已經空了。
過去,是他不敢愛、不敢恨,以為這樣,就能不傷害對方……
他現在才明白,是他錯了。
這是他此生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
她現在不恨他、不愛他,見到他形同陌路,多年的感情一朝破滅,無情無義、無愛無恨。
原來那時她的感受,是這樣的。原來一個人連恨也沒有,是這樣讓人心痛。
她已真正入了心魔,真正六親不認,真正不記得他了。
他想變回過去的軒明,她已再也變不回過去的湄兒。
“你恨我……是不是?恨我,你就打我吧,怎樣生氣都可以……”
他抓起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打在自己臉上。
可那手掌冰冷無力,打在他臉上,隻有輕輕的悶響。
“我求求你……你不原諒我都可以,你恨我吧,你恨我入骨好不好?我把泣心劍給你,你殺了我行不行?我陪你去複國,我們回殷商去,我給你抓夏螟蟲,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隻是求你,不要這樣懲罰我……”他跪了下來,抱住她的身軀,搖晃著,哀求著……
可是她沒有半點動容,那張臉依舊麵無血色,無喜無悲。
當一切都再也回不去的時候,所謂的彌補,隻會讓傷心的人更加痛苦……
他站了起來,頹然無比。
看著麵前早已心魔入體、失去神智的她,一種前所未有的悲涼和挫敗席卷了他整個人。
“我們什麼都不要,你能不能跟我走……”他輕聲問,牽起她的手。
麵前人還是如木頭一般,沒有動。
“你默認了……是不是?”
她神情呆滯,緩慢而僵硬地點了點頭。
於是他粲然了:“好,我帶你走……”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無論你還記不記得我……今生今世,我隻要你。
就在這時——
“保護無念真人!”
一聲大吼在身後響起,然後——
淩厲的劍影刺破陰霾的空氣,劍風呼嘯,直刺子湄!
子湄平靜的眸子猛然驚起波瀾,將他一把推開,縱身躍起,高舉雙臂,手中飛速凝聚周遭魔氣,彙集成靈球,直劈過去,殺伐果斷!
靈球之力不知比剛才麵對軒明時大了多少倍,那些剛剛踏入上清殿的弟子大多嚇傻,唯有桓檀和謝遠之全力聚靈相抗。
白光綻放,淒厲的慘叫充斥耳中。
軒明怔怔地望著眼前的女子、這位轉瞬之間變得陌生的人,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他不由得再次用左手抓緊了泣心劍。
白光散去,桓檀和謝遠之跪地喘息,血染衣裳,而其他那些弟子,半數不省人事,還有半數血肉模糊、四肢盡斷,死無全屍,隻有數十人尚且清醒。
桓檀啐了一口:“孽障!”不顧自身傷痛,一躍起身,長劍在手,向她砍來!
子湄僅僅是袖袍一振,氣浪卷出,再度將他擊倒在地,渾身鮮血。
原本不染塵埃的上清殿,鮮血飛濺,殘肢遍地。濃濃的血腥味迅速彌漫開來,讓軒明不住作嘔。
此情此景的淒慘,子湄如同沒有看見,再度舉起雙臂,合掌,聚靈。
“湄兒,不要!”
軒明的喊聲沒有任何作用,第二個、第三個同樣的靈球,縱橫殺伐,一一擊在上清殿內、上清殿外,慘叫不絕於耳,不僅僅是這些太華弟子,外麵其他門派的人亦沒有幸免於難!
難道因為是他,她才收斂了靈力,而麵對他人,她就可以肆無忌憚、殺人如麻?!
靈球落地的聲音,像一聲聲悶雷,震天動地……
每一聲雷響,都伴著仙門弟子的慘叫和血光飛濺……
他不知道謝遠之他們和那些人怎麼樣,是死是活,他隻看見她的背影,衣袂翻飛,白光透過,邊緣散發著強烈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