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過去了。”
接住身體的力氣陡然消失,最後一絲溫暖也再也尋不見。
身邊沒有了任何動靜。
她聽到了他最後的話:
“別哭,要笑。”
……
夜無邊際,不知時光。
過了多久?
去了何處?
有陽光投進來,眼前一片明亮。溯沚立即睜開眼。
廂房。
“有期?有期你在哪?”她瘋了一般左顧右看,抓開自己身上蓋著的被褥,才發現立在身邊的夏侯惠蘭。
夏侯惠蘭一臉淒色,隻在對上她眼眸時勉強帶起笑意:“你終於醒了!”說著,端上一碗苦藥,“動了胎氣,不過還好,把這藥喝了吧。”
溯沚手撫圓滾的腹部,心中陡覺悲切淒涼。
她抓住夏侯惠蘭的手:“青衿姐姐,有期他在哪?他沒事的對不對?”
“先喝藥,保住孩子。”
溯沚忙接過這藥碗,不顧如何苦澀,一飲而盡,反倒喝完了咳嗽不已。
夏侯惠蘭忙撫她的背,勸道:“不必太心急,藥就是要好好喝才行。”
她蹙眉,等喉嚨稍潤又問:“有期在哪?”
夏侯惠蘭端回藥碗的動作硬生生頓住,久久放不下去,她眼底的悲戚再也隱藏不住。
溯沚喉頭一哽,抓住她的袖,張著眼:“有期去哪了?他說他要帶我回去見他爹娘,我……我現在想和他回去了!快告訴我他在哪,我要和他一起回家……”
“他……在冰室。”
……
溯沚來到太華觀的冰室。
這小小的一間冰室,冰天雪地,陰寒刺骨。長明燈在旁邊點著,虛弱的燭光時而搖曳。
有期靜靜地平躺在冰棺內,像是睡著了,失去了所有的生機,用世上最安靜的方式長眠不醒。
冰室裏再怎麼冷,溯沚隻覺好像什麼寒意也感覺不到了,雙腿幾近麻木,竟無法再跨出一步去。
剛才青衿姐姐的話,直到現在她才敢相信——
“他代替了你,被逆天陣的反噬擊中,五髒均裂,回天乏術,已經……”
有期,有期……口中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卻喚不醒那邊如若沉睡他。她舉步艱辛,好似拖著千鈞重擔,一點一寸地朝那邊挪去。
終於走到他麵前。
他的臉蒼白如紙,微風拂動他耳邊垂發。有一瞬的錯覺,他很快就會醒來,對她笑,告訴她,他們回家去。
溯沚怔怔地蹲下身,伸出顫抖不已的手,想要去撫摸他的臉,卻在觸到冰涼肌膚的刹那,觸了雷一般縮回。
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她呆呆地看著他,再次把手伸過去,小心撫過他細膩涼滑的臉龐。
“有期,你醒醒,你說了把我娶回家,我現在要你帶我回去,你快點醒過來……你又在騙我,對不對?”
“你說了要帶我去走遍天下山川、看遍人界江湖,你不能說話不算數,你給我起來……”
“不是都約好了,等走累了我們要回巢湖嗎?你說過你不會比我先走,你讓我記著,我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你敢就這麼走了……”
心裏從來沒有這麼酸、這麼痛過,即便是她緊緊閉上眼,溫熱的淚水湧上眼眶,視線越來越模糊。
握緊了拳頭,一下又一下,狠狠打在有期的胸口,發出悶響。
“什麼這樣那樣的約定!大騙子,你除了騙人逞強還會幹什麼?苗疆還沒去,你就想走?!”
“你又耍無賴,我告訴你,我不會再吃你這套了!別裝了,給我起來!”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死!騙了我那麼久,這就想跑,你休想!我要你起來,我要你陪我一輩子!有我在,你一輩子都別想死!我永遠都不會放你走!你敢這麼死了,我要你馬上給我從陰曹地府裏爬回來!”
手的力氣慢慢鬆下,拳頭軟軟地落在有期身上,沒有一點回應。
這麼久,她似乎從來沒有罵過他,他對她太好,比師父對她還好,比其他所有人對她都要好,她一直都舍不得說、舍不得罵。
這麼好的人,怎麼會,就這麼消失了呢?
像他說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就這麼突然之間……再也沒有了。
淚水奪眶而出,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停止過。一顆顆鮫珠散落下來,在地上發光,如同墜落的星辰。
“我不弄逆天陣就是了……你回來,我隻要你,我要你回來!”
溯沚抱著雙臂,蜷縮起身子,靠在冰棺邊,埋下頭去。
“你這樣……這樣子……算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