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沚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一片寂靜。但她一眼就看出,這是在自己的廂房裏。
連昏迷前的疼痛都覺不到,身體都虛軟麻木得不似自己的。
略略歪過頭,似乎有光影在眼前晃動,然後站住。她眨了眨眼,才發現是夏侯惠蘭,隻是看不清表情。
溯沚木然,仰麵看著她。
虛弱的雙手勉強用起一絲力氣,慢慢撫摸到自己的小腹。那裏已是平坦的,什麼都沒有。如遭一道雷擊,心連痛也沒有了,隻是空得出奇,流不出一滴眼淚。
“我……有期的孩子呢?”她的喉嚨早已啞得不成樣,雙眼也有些空洞。
可她隻看見夏侯惠蘭打了個寒噤,哽了哽,什麼話都沒說。
她用手臂撐住身子,扶著牆壁,才勉強自己坐起來。環視了周圍一圈,隻有身邊的夏侯惠蘭,沒有一個別人,更不說一個孩子。
將被衾和枕頭翻開,揉成一團,扔到別處。可是床榻上除了她自己,沒有別人,也沒有孩子。
她又問了一次:“我的孩子呢?他是不是很調皮,他到哪去了?我怎麼看不到……”
夏侯惠蘭頓了頓,柔聲道:“你要節哀……”
溯沚仿佛沒有聽到一樣,翻身便滾下了床榻,摔得渾身生疼,骨頭都要散了一般。淩亂的長發披在身後、擋在耳邊,人跪在地上,用盡全力似的在往前爬著……
夏侯惠蘭忙蹲下身,將她攙扶站起。
溯沚站著搖擺不穩,卻忽然間死死抓住麵前人的衣袖:“我的孩子、你把我的孩子藏到哪去了?他為什麼不出來?”
她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夏侯惠蘭如何忍心說出實情,隻是將她好好抱在懷裏,希望這樣能有一絲無用的安慰。
溯沚使勁搖著頭,一把將她推開,搖搖晃晃地在這不大屋裏亂逛,翻箱倒櫃,藥碗砸在地上,窗簾扯下來,書本掀了一地。
“孩子……我的孩子,你在哪?娘親在這,娘親會保護好你,娘親不會讓你受傷的,你出來……快點出來……”
她東跌西撞,夏侯惠蘭實在看不下去,緊緊攬過她的肩膀,低下頭道:“那個孩子……他回去了,他去找他爹爹了。”
“他去找他爹爹了?”溯沚呆呆地重複著,有些瘋傻,“他在有期那……是不是?”
夏侯惠蘭哽咽而緩慢地點了點頭:“是,他爹爹會照顧好他,你別擔心。”
溯沚嘴角漸漸上揚,癡傻一般格格笑起來,笑聲卻悲愴無比,絕望而濃烈,聽者聞之竟比哭還難受,痛得深入了肌裏與骨髓。
她雙手胡亂抓起自己的袖袂,好像這樣就是捧著抱著護著自己的孩子;癡笑著四顧周圍,看到夏侯惠蘭難過的神情,她更是笑得張狂。
“有期沒有死,我剛才還看到他了,他沒有死……”她踉蹌著退步,一直退到門邊,“一定是有期,孩子一定在他那,我去找他,我也要看我們的孩子……”
“溯沚!”
夏侯惠蘭來不及攔她,她已經打開房門,癲狂地跑了出去。
竟然是夜晚。一路上太華觀的仙光溯沚仿佛都看不到,周圍都是漆黑一片一般,連星辰月亮都被陰翳籠罩。
身後夏侯惠蘭一麵追趕、一麵呼喊,她仿佛也聽不到,隻是順著自己的內心,一直跑著走著,跑得累了,跌在地上摔倒了,她又盡全力爬起來……
她不知自己是用怎樣的毅力,才跑到冰室裏的。
見證一切的長明燈還在燃燒,似乎沒有被任何外物打擾。之前的血跡,也已被結成了冰。
冰棺裏空空如也,沒有有期,也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就好像什麼都沒有在這發生過一樣。
沒有風,卻極冷。
周遭的寒意如一片片細細的薄刃,不動聲色的一刀刀割開心口,四肢僵硬不已,連骨髓都快被寒意浸得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