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向彤才想起漏了很重要的禮儀,便問貴婦:“不知道怎麼稱呼您?”
“我丈夫姓盧。”
“盧夫人,聽您口音不是本地人吧?”盧夫人點頭,其實向彤也懂,鄉音無改鬢毛衰早就是老黃曆了,現在的人剛一客居便要開始學語,怕的是欺生,因此,離鄉背景之人難免會有不辨南北的口音。
盧夫人淡淡說:“我也是剛到這裏,聽人家說嶽涼山上淨真寺裏的菩薩靈驗才去拜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本地人總是對廟裏的泥塑引以為傲,遇上見神就拜的人自然要吹噓一番,倒不是說有多普度眾生,隻是想賺幾個香油錢罷了,事實上這世道,誰能普度得了誰?向彤甚至還在酒吧街見過寺裏的大師摟著啤酒妹劃拳,自此之後,她也就不再‘惠顧’了。
向彤當然不會打探盧夫人為什麼事煩憂,反倒是盧夫人興致盎然,大有傾訴的欲望。她凝視這茶杯裏飄蕩的茶葉,依舊端莊的說:“以前有個師傅給我批命,說我青年波折,卻會起於微時,我再問他之後怎樣,他隻說各人有各命,要是一眼望得到底就不玄妙了,也就不能稱為命。”
向彤靜靜聽著,她也陪媽媽去算過命,她總覺得算命是心理博弈,是概率學,媽媽卻告訴她,信則有,不信則無,然後就一笑置之了。
盧夫人掏出一張黃符,朱砂寫就,關鍵是它玄妙到了沒人看得懂,眼裏是崇敬的神情,緩緩道:“後來果真都應驗了,隻是現在剛好到了他預言的盡頭,忽然不知道還怎麼辦。人家說命不是定數,而是變數,想想也有道理,當年遠度重洋,也算是掙下片瓦棲身之地,哪裏知道美國經濟不景氣,最後還得再繞回來。”盧夫人把黃符輕輕放到茶幾上,又說,“不過也好,在美國的時候人家老覺得中國人求神問卜實屬迷信不開化,可他們何嚐不信奉耶穌?相比之下,我們還更有前瞻性,在那邊要是為別人預言命運,一定會被看成是外星人。”
向彤表示讚同,她雖然沒有旅居國外的經曆,不過看的電影還不少,中西方文化差異是個鴻溝,誰跳誰死。
“人要是沒有信仰,就會變得更卑微。所以,回國的時候我交代丈夫,什麼都可以不要,唯獨神龕一定要原原本本運回來。”盧夫人笑著把黃符推到向彤麵前,“這是剛才向寺裏大師求的,謝謝你的招待。”說完施施然起身,夾著名牌小包朝門走去,門外適時舶來一輛高級轎車,司機下來開門,畢恭畢敬的把盧夫人請進去。
向彤站在櫥窗邊上,傻傻看著盧夫人來了又去,回頭看見茶幾上的黃符,覺得詭異到了極點,驟雨初停的夜晚突如其來的神秘女人,一杯茶水換一段故事,她忽然想起了《胭脂扣》裏的如花,忍不住打個寒顫。
收拾茶幾的時候拿著黃符不知所措,猶豫半天還是妥妥當當放進包裏,就像收藏一段奇遇。
沒想到徐陌竟然比她早到家,正靠在沙發上看劇本,兩條修長的腿隨性搭在茶幾上,閑適極了。她正考慮要不要賣弄一下今晚的故事,沒想到徐陌比她還激動,閃身進了廚房,出來的時候手裏拿著一壺湯。她認得出那是媽媽常用的湯壺,以前爸爸加班的時候,媽媽總是熬好湯水等著爸爸回來喝,可又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能回來,怕熱過之後食療效果和口味都不好,就那保溫壺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