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這話,我們看到,在場的人眼圈兒都紅了。
“將……軍!”其中一個人未曾說話,語調已經哽噎。
這兩個字似乎勾起了他們內心裏許久不曾觸碰的隱秘,女人們也抹起了眼淚。
到底這其中還有著什麼不為人知的事情呢。
想勸解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處入口,連小月這樣開朗之人也略顯尷尬,最後,還是這些人稍稍平複了一下情緒,一個稍年長的男子對我們說,“說實話,我們自與將軍分開了後,至今,你們二位是我們遇到的第一撥人,說起來也算是有緣,今天不妨把藏在心底的事情說上一說,二位也不必發什麼感慨,總之公道自在人心也就是了。”
我們都沒有打斷他,於是他娓娓道來。
“說起我們幾位的身世,也許二位不會相信,我們能湊到一起,全是因了蒙恬將軍。”
“我們兩個,是楚國人,他是燕國人,而她和她,”他指了指坐在身邊的兩名女子道,“分別是齊國人和晉國人,而這位弟妹才是地地道道的秦國人。”
沒想到他們的第一句話就引起了我的興趣,“那麼,你們是怎樣走到一起來的呢?”
“我們都是戰亂時各國的孤兒,自記事起,就被蒙恬將軍收養,要不是他,我們萬萬走不到一起,也許早就饑寒交迫而死了。”
“後來蒙恬將軍奉了始皇帝命,與扶蘇公子鎮守上郡,也把我們帶在身邊。”
我說,“你們所說的蒙恬將軍的這段曆史,我都知道,你隻消說一下怎麼到的這裏,以及到達這裏以後,為什麼又與將軍分開的就行了。”
“也好……將軍帶我們出逃的時候,我們還大為不解,因為他並沒有帶上他的一個家裏人,那時我在半路上還曾經問過他一句,他說,‘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取最近的路直奔海邊,一路上,將軍總是唉聲歎氣的,我隻聽他叨咕的最多一一句話是,‘公子啊公子,你成全了自己,卻害了國家嗬’。”
我想,蒙恬這樣的話是有來曆的,想當時,公子扶蘇與蒙恬,可以說是一對強強的聯合,一個是始皇帝的長子,具有一呼百應的資本,而蒙恬將軍又手握重兵,在麵對胡亥與趙高的陰謀時,本該有百分之九十的勝算——那兩個人,一個是胸無城府的紈絝子弟,一個是不得人心的奸臣,他們的優勢隻不過是一紙偽造的詔書。
雙方對局的結果與彼此的實力無關,公子死、將軍隱姓埋名、出逃海外。每當想起來,總覺得這是一段不該發生的事情。就像鑼鼓、鐃鈸聲密密地打起,人們都等著看一場英雄會,而後台的簾籠一挑,出來的卻是十五貫的班底。
那人又說,“將軍後來透露,當時他曾經給公子出主意,當時出下三個對策,一是以懷疑聖詔不實為名,扣下傳詔之人,另派得力手下,去往鹹陽核實真偽;二是以邊境匈奴來犯,離不開身為由,拖上些時日,其實就隻是拖上些時日,來自鹹陽的謊言也會不攻自破;三是以清除奸黨為名,直接殺入鹹陽。”
“你可還能想起,對這三條對策,將軍可曾說過公子的回應?”
“唉,說過。可是這三條計策,都讓公子給回絕了。公子說,對聖詔心存疑慮,便是對始皇的不敬,謊報軍情,更不是君子所為,而帶兵殺入鹹陽,那更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絕不會做。”
“後來,我們隨著將軍漂洋過海,一直向南,不知零落了多長時日,先後到了好幾個海外番國。”
小月問道,“都是哪些國家呢?你不妨說一說,看看我們是否也去過。”
那人想了想,掰著手指頭說道,“我記得,到過婆羅乃、渤盆國、卸敖國、戴燕國、新當國、萬喇國、吧薩國、昆甸國。”
小月一吐舌頭。“去的地方還真不少,我們一處也沒去過……怎麼,這麼多地方都沒有留下,最後卻選了這麼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你們有所不知,我們也想過,其實一路上起來,有不少富庶之地,足可讓我們安身,可是將軍總說,那個地方不適於我們居住,於是才一路到此……後來,我們來到了這裏,第一天晚上就碰到了海嘯,把我們的船隻不知道掀到了哪裏,再也找不到,誰知將軍卻說,這裏好,就是這裏了。”
難道隔些日子會發生海嘯的地方就這樣好?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與蒙恬想到一起去,這是什麼道理?於是正好聽他再講下去。
“將軍當時就說,鳥臥金籠,隻會宛囀,鷹翔冷空,卻能傲視風雨,當然是好地方。”
這倒有一點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意思。那人接著說:
“將軍看得上這裏的另一個理由是——這裏沒有人。他說,這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有道是百人千心,各打算盤,隻知一人之名利、一家之溫飽,不知一族之榮辱、一國之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