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廚師緊閉著眼睛,也不看他上方探過來的那些腦袋,他看起來很虛弱,連抬起眼皮的精力都沒有了。在他的額頭上,有一道發黃的長條形印跡,從額頭的左上角一直斜著拉到了右邊的眉梢,像是誰在上邊甩了一道生蛋黃。不知道那是怎麼弄上去的。
“說啊,是誰讓你這麼幹的,你以為你不理睬我們,就能逃脫我們對你的懲罰嗎?”後邊的人不停地往前擠來,範廚師那短短的身子就在人們的腳下,隻要人們再往前邁一半步,他就將被這些憤怒的人踩成肉餅。
“大家安靜安靜。”我伸出手製止了他們,“我們看到他的時候,他是裹在一團水中的爛絮裏的,再晚發現一會,他就沒命了。”
“沒命了更好,一個殺害我們國王的劊子手,難道還要讓他再活下去嗎?”有人在人群的後邊揮舞著拳頭喊道。
“要怎麼處置他,也得等到把事情弄弄清楚之後才行,現在把他弄死,你們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我怕節外生枝,對著抬他上來的兩名軍士說道,“把他抬下去。”軍士走過來,俯下身子,剛想動手,誰知海得拉再一次製止了他們。
他對田王說,“我現在隻好相信這個你們叫他做範廚師的人,相信他就是殺害我們國王的凶手。”
“什麼叫隻好!他本來就是!”說完了這句話我就有些後悔了,怎麼好像是我為了蒙混過關,隨便從哪裏找了個不能動、不能說話的殘廢人來頂事兒似的!
“田將軍,可是他現在一句話也說不了啊。”海得拉很是無奈地說道。
人們都想看一看這個罪大惡極的凶手長得什麼樣,聽說要把他抬下去,那些站在了人群外邊的人,翹起腳尖往人圈裏麵看,皮爾瓦也拉了臉色難看的都臣兒往前擠來,都臣兒早就聽到了範廚師的名字,她想不到,短短的幾日不見,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人們為他們閃開了一道縫隙,皮爾瓦和都臣兒站在了範廚師的身邊,他現在隻有一個大個子嬰兒一樣,靜靜地躺在那裏。
對於他組織刺殺溜山國國王的事情,都臣兒並不知情,她早在他們偷偷運走我們金子之時就與範廚師失去了聯係。
而範廚師也曾經有一次機會,把都臣兒抓回到自己的身邊,但是很快就被我們解救下來,所以說,她是個不知情者。小皮爾瓦對都臣兒道,“媽媽,他為什麼要殺我的父王和母後?”
都臣兒嘴唇動了動,好半天沒有個合適的話來回答他的問題。為什麼?雖然沒有確切的答案,但是她已經隱約知道答案了,和他在一起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他的每一個舉動出於什麼目的,都臣兒閉著眼睛都能猜得出來,她對皮爾瓦說道,“孩子,這個……我說不好,還是等他的病好能說話的時候,由他自己來說吧。”
都臣兒的話音不高,隻是輕輕的一句,但是奇跡就出現了。皮爾瓦離著範廚師最近,他第一個看到,範廚師突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人們不禁往後邊倒退了半步,“睜眼了,睜眼了!”有人喊道。
田王和我們趕緊搶步上前,他躺在那裏,正瞪著充滿血絲的大眼睛,往上看著,因為頭部不方便轉動,他的視野受到了很大的限製,他在找著什麼,嘴裏喃喃地說著什麼。
小皮爾瓦蹲下來,側著耳朵聽一會,抬頭對都臣兒說,“媽媽,他在喊你的名字。”
海得拉一下子跳近前來,兩隻手抓住了皮爾瓦的胳膊,大聲地問道,“你說他在喊誰?”
皮爾瓦被他抓疼了,不滿地在他的手中掙紮著,“放開我,你抓疼我了,你不會自己去聽一聽嗎?”
“都臣兒……”從範廚師的嘴裏清晰地再一次說出了都臣兒的名字。人們看到都臣兒慢慢地轉過身,麵朝著範廚師那裏,臉上有兩道淚痕,慢慢地淌了下來。
人群一陣騷動,這個被我們指認的凶手,居然在喊著這個女人的名字,她是叫都臣兒,這個名字因為與小皮爾瓦聯係在了一起而無人不曉。
這件事情的變化太大了,沒有人不大吃一驚,我也吃驚於範廚師的突然醒來,還張口說話了。
“你……你為什麼……會這麼做?”都臣兒的嘴唇哆嗦著,目不轉睛地盯著範廚師,“本來,我們可以跟了田王……和田將軍,一起回到好王角去,可是……你為什麼要偷他們,為……國王真的是你殺的嗎?”
現在,他終於看到了,本來他是不打算說話的,人到了這個地步,連個麵包樹的果子都不如啊。直到這些眼睛發紅的人失去耐心,把他往哪個地方隨便一扔,他這一輩子就算完事兒了,但是他聽到了都臣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