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劃到遠離終點六分之一的地方,遙遙的指向那個危險的“10”。秒針和分針一起顫抖著,仿佛在為這不安的氣氛再增加一點恐懼色彩。就要到了,它說。
\t就要到了。
\t白金蘭坐在原告席上,此時法官已經從後台走到了審判台,威嚴肅穆的神色宛如和法庭融為一體。在場的人仿佛齊齊被按下了靜音的開關,同時不說話了。
\t“時間到,開庭。”洪亮的聲音傳來,所有人都從各自的座位上站起來,觀眾席,原告席,還有那個和自己遙遙相望的被告席。上麵坐著自己的親生父親,正在對觀眾席上的某個盛裝的女人使眼色。那女人悲傷的和林黛玉有一拚,拿著手帕不停地擦臉,眼裏的淚能洗幹淨衣服。但是也許她並沒那麼傷心,或者說沒有傷心的必要。白啟明現在還不是犯人,也沒有穿上囚服押上刑場,對方卻搞得和生離死別一樣。
\t而且從對方那層粉底的層次來看,她出門前沒少在自己的外形上花心思,這點心思使她不像個怨婦,至少也是個漂亮的怨婦。
\t白金蘭捏著口袋裏的鑰匙想,其實和電視劇上演的差距很大呢。法官不像TVB裏那樣帶著假發,被告和原告更不會激動的在法庭上打起來。一切都有律師在代勞,也許這就是資本主義的好處。
\t讓她免於在體力上落下風的,資本主義的好處。
\t毫無疑問她打不過白啟明,畢竟她才剛剛成年,還隻是個跑八百米就會氣喘籲籲的高中生而已。但是對方不一樣,壯年男子,完全行為能力,還是她的監護人。無論哪一樣都在道義上合理合法無法反抗。如果這是在封建社會,她爸完全可以把她嫁給某個傻子,然後獨占遺產高枕無憂。這時候就又顯示出了文化解放的必要,如果不是破封建除四舊了,她現在可是沒資格站在這裏的。
\t哦,也不會有法庭。
\t“原告方,請闡述你的觀點。”
\t白金蘭站起來,毫無波瀾的開始敘述道“2012年7月11日,我的母親金秀秀女士於本市北鬥路因車禍去世,想必大家都對那場事故記憶猶新。母親屍骨無存,後來通過DNA確定了身份。”
\t在場的人一陣唏噓聲。
\t憐憫是沒有用的。母親從小就這麼教育她。不必抱有多餘的同情心,因為需要同情的人必有他的軟弱。這種觀念使得她每次乘車經過鬧市看到那些乞丐時都會心生厭惡,明明有手有腳,卻非要用這種失去尊嚴的方式來謀生。再後來她看到同學給乞丐錢時也會排斥,再後來,她的朋友就少了。
\t因為我不需要同情的啊。白金蘭握緊拳頭,垂下的劉海擋住頭發。如果安然的去接受同情和眼淚,那和乞丐有什麼區別呢?
\t“在母親去世以後,我的父親,白啟明先生曾經多次秘密轉移母親的財產。用死亡證明將存折的金額轉進自己賬戶,把股票基金套現,並且拋售了他們名下多套夫妻共有的地產房產,同時對外宣稱對母親的遺產一無所知。但實際上,那些錢都進了他的口袋。”
\t律師滿意地點點頭,這些話使他們提前協調過的。確保能將白啟明的弱點扒出來,並且極富有說服力。
\t白金蘭安然的看了自己父親一眼,對方的臉上滿是憤怒。脖子上連青筋都扭曲出來了,可能沒想到過自己的女兒真的會反抗自己。多年以來這個家庭裏他仍然保持著威嚴,女兒對他也是敬畏交加,如今一轉眼就咬了自己一口。
\t“而且我偶然中發現,白啟明先生似乎存在婚內出軌現象。在我的母親去世後他開始頻繁地聯係一位女士,而巧的是這兩個人在母親生前就有多次見麵記錄,其中幾次還是在賓館。根據前台的描述——”
\t“夠了!”白啟明抓著隔離的欄杆晃得咚咚作響,“你這個賤人,真是和你媽一樣!”
\t白金蘭沒有理他,快速說道“法官大人,抱歉我不能繼續進行了。白啟明先生的話讓我很不舒服。一直以來他作為父親並沒有擔負起教養我的責任,而是把時間都用在了情人身上。這種背叛行為如果母親在世的話,想必也是決不能原諒的。”
\t“我反對,我反對。”白啟明拚命的朝律師使眼色,“原告敘述完全失實,嚴重失實!”
\t被告方的律師開始敘述觀點,提交證據。法官望著白啟明的醜態,失望的搖了搖頭。
\t白金蘭把那把連著金屬鏈的鑰匙從口袋裏拽了出來。媽媽,如果你還在就好了。
\t如果你能原諒那個懦弱的我。在麵對欺淩不敢反抗的我,在這個世界上絕望,卻無可奈何的我。
\t我正逐漸變成你所希望的樣子,但是你已經離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