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於,如今東海已然落入朝廷之手,無家可歸。
這種種消息傳來,縱然石誡竭力遮掩,卻也是無甚用處。
那些消息,早留已經傳遍了整個軍營。
在有心人的煽動之下,早就已然人心惶惶。
如今聽到了東海的民謠,他們的心思,不覺一陣子的動搖。
一股子酸楚、悲傷,頓時也是湧上的心頭。
石誡好似發癡一樣,盯著他們臉上的動搖神色。
這些士兵臉上的神色,好似種種一擊,打在了自己的心頭。
二十多年了,他到東海二十多年了啊。
原來不知不覺,自己已然來這兒這麼久了。
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回來京城,因為這裏有他少年時候的夢,有著他少年回憶,有著他的根!
可是,可是這些東海士兵,他們的根,他們的回憶,已然是屬於東海。
會聽著東海民謠動了感情。
當初他那些忠心耿耿下屬,來到了東海,娶了東海的女人,生了後嗣,也效忠於自己。
可是,這些年輕人,他們已經是骨子裏打上了東海的烙印。
原來不知不覺,有些東西,伴隨時光的流逝,再也不一樣了。
就好像,自己聽到那首曲子,不過是想起一段男女之情。而男女之情固然動人心魄,卻及不上少年故土的根深糾結。
他們,他們終究跟自己不是一條心。他石誡為了回到京城,為了回到自己故鄉,可以不惜一切。
連那最心愛的女人,他都可犧牲。
而眼前這些人,他們自是也念著自己故鄉,可是這些人思念之處,卻已然和自己全完不一樣。
龍輕梅,那個讓自己糾結的女人。
他原本以為,自己來到了東海,遇到了龍輕梅。在他步步為營的設計之下,自己奪走了龍輕梅的一切。
卻原來不是這樣子的啊!
其實不知不覺,東海已經奪走自己的一切。
石誡驀然熱淚盈眶。
這一天,天尚未黑,長留王百裏聶已然派人勸降兵卒。
東海軍營之中,連續發生了好幾次的士兵反抗喧嘩的兵變。
石誡久經風浪,經曆無數的變故,內心已然隱隱有了不吉之感。
到了這一日天色染黑,這麼一場凶狠的戰爭,終於拉開了序幕
石誡任由涼風呼呼的吹拂在自己耳邊,生生呼吸一口氣,瞧著被拋棄在自己身後的中軍營帳。
卻並不留戀,蘊含了幾許的決絕。
他那一雙眸子染上了火焰,染上了凶猛的狠意。
而這樣子的狠意,竟似有著一股子的鋒銳決絕,孤注一擲了!
夜色已深,他趁著夜色,帶著三萬精銳,信得過的心腹之兵,如此匆匆而去,不自禁的帶著幾分急切。
而這樣子的一支軍隊,目標卻是京城。
他咬牙切齒,他打心眼裏麵流轉了鬱鬱恨意。
這是最後的機會,亦然是自己唯一可博弈的可能。
誠然,因為百裏炎糾纏緣故,這些日子,自己遲遲未曾攻入京城。
可如今百裏聶來了,百裏聶和百裏炎素來是不合的。
也許如今處境,反而沒有過去那為難。
隻要,這三萬精銳趁勢攻入京城,占據城池,拿捏人質。
那麼,也未必就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更何況,縱然自己個兒當真死了,又何妨?
倘若失敗,他人生還有何求?
自己既然是長於京城,自然應該死在那兒。
兜兜轉轉,離去多年,也不知曉龍胤的冬天,如今是何模樣。
便算是死於龍胤的冰雪之中,他也是甘之若飴的。
恍惚間,他聽到了自己的心髒,砰砰的跳動。
這個不平凡的夜晚,注定天色是出奇的漆黑濃鬱。
城外的殺聲陣陣,鬧得可謂是沸反盈天。
而此刻,龍胤的皇宮卻也是出奇的幽靜。
豫王百裏炎早就下了嚴令,隻說因在戰時,恐逆賊作亂。
故而皇宮之中,一旦入夜,便不允燈火,不許走動。
而一旦有人違逆豫王命令,必定是會被生生斬殺,絕不容情。
百裏冽屏住了呼吸,一步步的走了過去。
暗中,他手掌間一片汗水,卻忽而死死的捏緊了自己腰間的劍柄。
房中的燈火卻也是有著幾分的昏暗。
房中,卻也是一股子濃重的香料氣息,掩不住空氣之中淡淡腐敗味道。
百裏冽伸手,忽而捏緊了腰間的香囊,囊中藥也隻剩下最後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