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飛去,暮色正濃。幾隻驚鵲飛過、破長天。
席風闌度日如年。他在清晨遇見卓皎,不想被拖到了傍晚。他也想逃脫,可是他走到哪裏,卓皎就跟到哪裏。他覺得自己像是被監視了,渾身上下格外地不舒服。
現在,他已經走到了中心城區的大街一角。
他想了很多。或許並不是他在怕卓皎難過,而是怕自己傷心。是自己不願意揭開這段不光彩的經曆。他知道自己已經深陷泥潭,無可救藥。所以他用冷酷來偽裝自己,來保護自己懦弱的心。
而在這暮色時分,他終於鼓起了勇氣。
“瀅兒姐,我……”他堅定,又有一點點茫然。
“既然你已經改口,那就不要再改回去了。就叫我卓皎吧。”沒想到,卓皎平靜地打斷了他。
“那,我叫你卓皎姐,可以嗎?”一旦卸掉冷酷的外殼,他又顯得那麼善良,那麼柔弱。
“可以。”卓皎依然是麵無表情,仿佛和席風闌對峙了一整天,她也倦了,“你要說什麼,就說下去吧。”
“卓皎姐,我,沒有規規矩矩地學什麼武藝,也壓根兒沒找師父。”席風闌決定坦白。
“那你幹了什麼?”
最終,席風闌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像犯了錯的孩子一樣——
“我入了黑道。”
黑道!!!這個詞,讓卓皎感到五雷轟頂,晴天霹靂。
“什麼!?”她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是我已經成這樣了,又怎麼能挽回?”席風闌無奈地看著她。
“你怎麼可以入黑道?!你知道這是一條怎樣的路嗎?!”卓皎並沒有理會他,隻是自顧自地撕心裂肺地喊了起來。
“我知道。”席風闌看著卓皎痛苦的模樣,埋下了頭,聲音壓得很低,“都是我一時糊塗。”
他知道卓皎會痛苦。他一開始就知道。
“你有沒有跟著你那夥人做什麼壞事?”卓皎望著他,嘴巴飛快地問著。
“還沒有。”席風闌低聲道,“我不妨告訴你。明天晚上,我們有行動。”
“你現在金盆洗手,一切都好來得及!”卓皎一把拉住他,幾乎要跪下來求他了,“聽我的,好麼?”
席風闌沉默不語。他仰起頭來,臉上的表情,亦是十分複雜。
發絲在風中飄動,像是在為他哀傷。
卓皎微微起身,嘴裏喃喃道:“我真不敢相信,你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真不敢相信。”
“不相信有什麼用。這是事實。”席風闌抿了抿嘴唇,想要抿回苦澀,“有的時候,我感覺現實就像夢境,感覺時間過得太快,一眨眼就稀裏糊塗地過去了。覺得過去的對錯,都像煙霧一樣,模糊不清,好像是在夢中做的,而不是我實際幹過的事。”
“你還幹了什麼?”卓皎的心理素質就是好,一會兒就恢複了平靜。
“剛剛來到壽春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席風闌道。
“說說看。”卓皎饒有興趣。
“初進城,走在街上,就被一群女子困住,不能脫身。幸虧是後來,一位女俠拔刀相助……”
剛說到這裏,卓皎已經咯咯笑得直發抖了。席風闌見她這模樣,尷尬得隻能苦笑。
好不容易卓皎才喘過氣兒來:“你,你也太沒出息了吧……”
“嗯,是啊。”席風闌愈加尷尬了,“我很差勁兒,是不是?”
“原來你自己知道啊。”卓皎繼續嘲笑他。
說到這裏,席風闌不作聲了。因為卓皎的嘲笑,正中他痛處。
——他一心想做一名錚錚男兒,卻總是處處顯得被動,處處顯得懦弱。他做了許多努力,可還是不能讓自己的腰板硬朗起來。
所以他選擇了冷酷。隻有用冷酷,才能掩飾自己的怯懦與弱小。
盡管他知道,“色厲內荏”不是一個好詞語,“色厲內荏”的人,也不是什麼很受尊重的人。
但是他覺得,這些起碼比處處受人欺負,受人恥笑要好得多。
而如今,他又被嘲笑了。而且嘲笑他的人,是卓皎,與他親如骨肉的人。雖然卓皎並無惡意,但他心裏還是酸溜溜的說不出滋味。
卓皎此時見他不高興,也回過神來,暗忖:這樣笑他不好,反而傷了他的心。
於是道:“我說著好玩的,你別當真。再說了,過去我又不是不常笑你。換句話說,你是在我的笑聲中長大的。”
“嗯。”席風闌聽罷,淺淺點頭。實在,他也不好再說什麼,隻是笑笑。
卓皎舒了一口氣,望望天空。晚霞一片,紅遍穹廬。
“肚子餓了吧?走,帶你吃東西去。”卓皎摸了摸肚子,早已癟了。
“卓皎姐,你知道什麼好飯館?”席風闌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