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雲生死一念,茯苓不覺茫然,這一念係在何處,她又該如何把握!亦步亦趨的跟在劉總管的身後前行,她唯一知道的是,一切都要靠她自己爭取,如果她不努力,穀天祈便隻能認命了。
見到她披麻戴孝的樣子,唐玄宗還是吃了一驚,指著她頭上的白紗震怒道,“你這是做什麼,你為你那犯上作亂的娘親披麻戴孝,還有沒有將朕的話放在眼裏?你們兩個也跟著她胡鬧,是不是想氣死朕?”
劉總管大驚失色,扯著身邊木訥的兩人的衣服,示意他們跪下,當差多年的他此刻竟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那個、皇上…….”
上官愷、李瑁雙膝跪地,一言不發的低著頭,認命的接受皇上盛怒的波及。
茯苓握緊的拳頭突然鬆了,身體也不似先前僵硬,行動柔緩了許多,跪下不卑不亢的答道,“父皇息怒,兒臣並不是為娘親戴孝,而是為女兒即將枉死的夫君守孝。”
“你哪來的夫君?”唐玄宗一臉暴虐之氣。
“穀天祈。”陡然之間,她心頭平添一縷亂,還是硬著頭皮自圓其說,接著說了下去,“小時候,我娘把我送往穀府,曾與他的父母定下娃娃親,玉石吊墜便是結親時的信物。也因此,皇上憑借玉石吊墜,查出了我的下落,殺了他全家。事情過去那麼久,兒臣不想追究您與娘親的事情誰對誰錯,但兒臣是完全無辜的。父皇既然認下兒臣,孝昌不求恩寵富貴,不求長命百歲,隻求看在孝昌顛沛流離二十多年的份上,饒恕孝昌的夫君,否則孝昌願隨夫君共赴黃泉。”
“豈有此理,你竟敢威脅朕?”唐玄宗一怒未消,又添一怒,“你別以為你是朕的女兒,朕便不會殺你?”
“父皇!”
“皇上!”
兩道急促的聲音同時響起。
事已至此,唐玄宗並無軟化跡象,茯苓不得不變通一下,做作一番,她有意的想起娘親,不由得悲上心頭,側身擦過眼淚,又抬眸對唐玄宗哀楚低語,“那日遊湖時,父皇曾讓兒臣在孔明燈上寫下心願,說孔明燈飛得越高越能實現願望。兒臣原是不信,父皇執意讓兒臣寫。當日,兒臣的孔明燈被風打落,父皇唏噓不已,還開金口說兒臣的夢一定會實現呢。”
她頓了一下,不過幾句話,卻說得甚是零落,語氣哀哀,眼光點點,餘光注意到他已有些許軟化的跡象,接著說,“父皇可曾記得兒臣當初許了什麼願?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今日父皇要殺兒臣的夫婿,豈不白費當初安慰兒臣的一片慈父之心?當日父皇若能提前得知日後是自己親手打落了兒臣的孔明燈,可還會那般真摯的安慰兒臣呢?”
“哼!”唐玄宗冷哼一聲,聲色俱厲的指出她言語中的破綻,“既然你早有婚約,又怎會答應嫁給武明德,你這不是前後矛盾嗎?欺君之罪,該當何辭?”
“那是因為穀天祈身中劇毒,需要武明德府上的自暖杯救命,因而兒臣願意嫁給武明德以求自暖杯。兒臣為了救他能舍棄女子最重視的貞操,背負負心罵名。父王覺得如果穀天祈死了,兒臣還會獨活嗎?”茯苓用手撩了撩垂在臉頰的碎發,笑語盈盈的對答,“生當同衾,死亦同穴。”
“你……”見她做此悲歎,唐玄宗麵上強作鎮定。合情合理的答案,他已相信了。
“父皇前不久才與孝昌姐姐相認,還請父皇法外開恩,對孝昌公主網開一麵。”李瑁見事情似有緩機,動之以情,“父皇素來與寧王伯父兄弟情深,也一直提倡皇族血脈應該和睦相處,一榮俱榮。今日孩兒鬥膽求父皇看在孩兒尚未與孝昌姐姐短暫相聚的份上,法外開恩。”
“民間有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皇上胸懷天下,虛懷若穀,促成一對歡喜冤家比促成一對生死怨侶要好上許多。”上官凱也來湊上一腳,畢竟法不責眾,皇上多少還會賣幾分薄麵給寧王,斷不會為難於他。
好一番滴水不漏的話,唐玄宗雙目圓睜,探究地望著茯苓,僵持,長久的僵持,最終,唇角浮起一絲意味深長的警告,嘲諷的說,“朕最聽話的皇子、最忠心的臣子也開始拂逆朕,我若一意孤行,便不是慈父、違背朕以往的教導,你們讓朕還有什麼話好說。劉修,將穀天祈放了吧,封為忠義侯,隨朕一同回宮,至於公主婚事,需行冊封之禮報給內務府後,再做決定。”突然,他重重的咳咳幾聲道,似褒還貶地補上一句,“你真好本事,連朕的皇子、臣子都站在你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