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秀青把這幾個人的名字記下來,對著馬明橋微笑著點了點頭。
馬明橋看著杜秀青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建議得到了肯定,一臉的陽光燦爛啊!
常務副鎮長張元利在聽著馬明橋的這些話的時候,心裏卻是在冷笑:哼,好你個馬騙子,有這個本事請老頭子出山,前任在的時候,你怎麼不放個屁啊,留到現在給這個小女人獻媚,真他媽是個小人!
馬明橋說完了,杜秀青沒有吭氣,而是拿眼光看著看著毛利貴。
毛利貴和杜秀青的目光閃碰了一下,立馬移開了。他清了清嗓子,說:“馬鎮長的建議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現在不是革命年代,是改革開放的新時代,已經跨入了二十一世界,老百姓的思想已經變得和往年完全不同了。那時候的老百姓多單純啊,政府讓幹什麼就幹什麼,說得難聽點,就是政府放個屁,飄到老百姓那兒那都是香的。所以,那時候的幹部好當,國家的政策好落實,各項工作好開展。可是看看現在,政府說十句話,老百姓能信一句都不錯了,他們隻認錢,隻要不收他們的錢,不抓他們的計劃生育,不罰他們的款,鳥事都沒有。一要收錢,一要罰款,那就是勢不兩立,兵刃相見。我們也不願意去收錢,不願意去罰款,對吧,可是不收錢,不罰款,我們的工資怎麼辦?我們大家夥兒吃什麼?連吃都沒有,還談什麼工作?按我來看,對這些個不聽話的刁民,就是要狠,要殺一儆百。藕西村這個事情,吳永進那幾個人被抓進去後,村裏不是太平很多嗎?後來不知怎麼地又給放了出來,這可好,這些個刁民又認為我們政府懦弱好欺,不能拿他們怎麼樣,又開始上串下跳起來了,這樣下去,還不知道這些人要折騰出什麼事情來呢!”
毛利貴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根本不看杜秀青,而是時不時地和辦公室主任俞敏河對視一下,交換眼神。俞敏河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不過那眼神和毛利貴卻是一樣的。
杜秀青邊聽毛利貴講話,邊注視著他的表情。
這張臉應該就是典型的基層土匪的嘴臉。
長長的麵龐,寬大的嘴巴,鼻子有些扁塌,眼睛看似較大,卻是白眼珠多,黑眼珠少,頭上稀稀疏疏的毛發,顯示這個男人已經是日落夕山的年紀。那張大嘴在講話的時候,嘴唇總是會扭來扭去的,猶如一個老饕餮似的,讓人惡心。
基層的工作做不好,就是因為有毛利貴這樣思想的幹部在瞎攪和,把原本好好的幹群關係,搞成現在這樣水火不容。毛利貴這樣的思想不變,勢必要影響整個工作的大局。
杜秀青看著他,表情變得有些冷峻。張元利說完,她依舊沒有講話,隻是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毛利貴還以為杜秀青也在采納他的建議,心裏不僅未感到自己的話有絲毫不妥,反而覺得有些沾沾自喜。
杜秀青在本子上寫完了,抬起頭,微笑著看著坐在毛利貴身邊的副鎮長邱陽才。
邱陽才似乎還沒有想好該說什麼,他挪動了一下屁股,把身子往前坐了坐,然後開始翻自己的筆記本,翻了幾頁,他合上本子,說:“鎮裏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財政緊缺,這沒有錢哪,日子就難過,大家工作也沒有熱情。我認為,當務之急,是到其他的村委會,把今年的農業稅和鄉提留收上來,不然的話,大家就真的要餓肚子了。當然,這個時候下去收錢,一定會遇到不少阻礙,我們還是盡量避免和村民直接接觸,讓村委會的幹部去收,需要什麼支援的措施,我們鎮裏來負責協調,對於個別實在困難或是老釘子戶,就先不去動他,絕大部分農戶還是不敢和我們對抗的,還是會交錢的。”
嗬嗬嗬,最典型的無腦型幹部。杜秀青在心裏笑道。
這個時候要是還能下去收到錢,那就真是能耐了!老百姓最喜歡做的事,就是有樣看樣,沒樣看世上。藕西那麼大一個村,目前沒有收到一戶的農業稅上來,其他村的農戶還能交錢嗎?農民再愚蠢,也不會如此好騙吧?
邱陽才的話,無異於就放了一個不響不臭的屁。
接下來,其他幾個副鎮長、宣傳員和組織員還有辦公室主任也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宣傳員徐文娟的話倒是引起了杜秀青的興趣,這個三十出頭的女幹部,和杜秀青一樣,似乎對農民充滿了感情。
她說:“我和馬鎮長一樣的感覺,杜書紀的到來,一定是我們平安鎮人民的福氣,也是我們現在這個班子的福氣。這不是我拍杜書紀的馬屁,而是今天我看到杜書紀的第一感覺。平安鎮在這樣特殊的一個時期,隻有完全轉變我們以往的工作作風和工作態度,真正把老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做到和老百姓心連心,才能真正得到老百姓的隻持,才能扭轉我們現在這樣尷尬的局麵。其實,說到底,政府的職能是為百姓服務,可是平心而論,我們現在為百姓做了什麼?我們給百姓的印象就是會打、砸、搶,會和民爭利,百姓來政府辦任何事情,都要交錢。似乎我們已經成了百姓們利益的最大盤剝者。老百姓辛苦種了糧食,要低價賣給國家糧站,供養我們,種了幾畝薄田,要交繁重的農業稅和鄉提留,這些是我們工資的來源。他們一年到頭,在地裏辛苦刨食,最後剩下什麼?除了糧倉裏僅有的那點口糧,幾乎一無所有。百姓如果長期處於這樣一種被盤剝被壓迫的狀態,不爆發那是不可能的。藕西村事件,就是老百姓忍無可忍之後爆發的結果。魯迅先生說過,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現在老百姓就是,不在壓迫中爆發,就在壓迫中死亡。這兩種結局,對於我們來說,都是覆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隻有和百姓一起,休戚與共,同呼吸共命運,我們的政府才能良性的可持續運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