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台灣訪見錄(1 / 3)

金門戰役的真相

《名人傳記》編輯部:

我讀了《名人傳記》2010年第2期《湯恩伯與蔣介石恩恩怨怨》一文,其中的《金門之戰》一節稱,1949年4月24日(應是25日淩晨)中國人民解放軍九千餘人登陸金門之後,“全軍官兵全部犧牲。國民黨方麵指揮金門戰役的主管正是湯恩伯。”

我最近第五次去台灣,在台灣住了一個月,剛回來。在台期間,曾經花費四天時間走訪金門。1949年4月的金門戰役,台灣方麵稱之為“古寧頭戰役”。我詳細參觀了金門的古寧頭戰史館,並騎自行車訪問了當年的古寧頭戰場。古寧頭戰役前期的國民黨軍隊指揮官是湯恩伯,後期是胡璉。據國民黨方麵統計,中國人民解放軍分三批登陸,總人數為9086人(其中船工約350人),並沒有“全部犧牲”。其中特別是27日清晨,登陸部隊最後退縮到古寧頭斷崖下的海灘,被團團包圍,當時解放軍殘部共約1300多人,400多人戰死,900多人被俘。據國民黨方麵統計,在古寧頭戰役中,解放軍被俘總數為5175人,陣亡為3873人,還有50多人失蹤。

最後一個被俘的是解放軍253團團長徐博,他躲在金門主峰太武山北側山洞中,直到1950年1月因在夜晚偷吃附近田地中的紅薯而被捕。

被俘的解放軍官兵被押往台中幹城營房實施“新生訓練”,其中約兩千人誌願返回大陸,在1952年被分批遣返大陸。其餘被安置在台灣各地工作。

金門戰役如同毛澤東主席當時以中央軍委名義致各野戰軍前委、各大軍區的電報中所言,“此次損失,為解放戰爭以來之最大者。其主要原因,為輕敵與急躁所致。”

以上是我從金門實地了解的情況,供參考。

台灣小學課本裏的蔣介石

小學教育是極其重要的。小學課文往往會牢牢銘刻在人們的記憶之中,以至影響一生。

在台灣,我很偶然看到蔣介石時代的小學“國文課本”——在大陸叫語文課本。幾乎在每一冊國文課本裏,都有頌揚蔣介石的課文。今天看來,這些課文早已落滿曆史的灰塵,但是透過這些課文,卻形象地勾勒出在蔣介石的“威權時代”,台灣的小學生接受什麼樣的教育。

在台灣小學二年級的課本裏,有一篇課文《蔣總統小的時候》——需要說明的是,原文中為了表達對蔣介石的敬意,在“蔣總統”之前都空了一格:蔣總統從小就不怕勞苦。他每天都要灑水掃地,幫著母親到園裏去種菜。母親織布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讀書。

有一天,他到河邊去玩,看見河裏有許多小魚,向水的上流遊。因為水太急,幾次都被衝下來,但是小魚還是用力向上遊。

蔣總統看了,心裏想:“小魚都有這樣大的勇氣,我們做人,能不如小魚嗎?”

蔣總統小的時候,不怕勞苦,又很有勇氣,所以長大了,能為國家做許多事。這個“逆水小魚”的故事,我在走訪蔣介石故鄉奉化溪口的時候就聽說過,想不到居然被寫進台灣的小學課本。

關於蔣介石小時候的另一個故事“泥土與寄生蟲”,也被收入台灣小學三年級的課本,標題為《愛國的蔣總統》:蔣總統從小就很勇敢,又很愛國。所以他在年輕的時候,就進了陸軍學校,預備將來保護國家。

蔣總統在陸軍學校求學的時候,有一天,有一個教衛生學的日本教官,拿了一塊泥土,放在桌子上,對學生說:“這一塊泥土裏麵,有四萬萬個微生蟲。”這句話引起了蔣總統的注意。

日本教官又說:“這塊泥土,好比中國。中國有四萬萬人,好像是四萬萬個微生蟲,寄生在這塊泥土裏一樣。”

蔣總統聽了,非常氣憤。他走到桌子前麵,把那塊泥土分成八塊,然後向日本教官說:“日本有五千萬人,是不是也像五千萬個微生蟲一樣,寄生在這一小塊泥土裏呢?”

日本教官沒有想到中國學生裏麵,會有這樣勇敢愛國的青年。一時麵紅耳赤,說不出話來。這樣的關於蔣介石小時候的故事,寫進台灣小學課本,使小學生從小就敬佩蔣介石。

在台灣小學五年級的國語課本裏,那篇《忠勇的蔣總統》,令小學生對蔣介石肅然起敬:民國十一年,國父孫中山先生在廣州的時候,他的部將陳炯明叛變了。國父就到永豐軍艦上去避難。

這時候,蔣總統正在上海,聽到國父蒙難的消息,就決心趕到廣州去幫助國父平亂。許多人勸阻蔣總統說:“現在你到廣州去,好像是走進虎口裏一樣,這是非常危險的。”

蔣總統回答說:“我到廣州去,是為了幫總理完成革命事業,怎麼能夠顧到自己的危險呢?”

他就立刻啟程,到了廣州,登上永豐軍艦,來保衛國父。國父看到蔣總統來了,非常歡喜,對新聞記者說:“他來了,好像增加了兩萬援軍。”這篇課文不僅表現了蔣介石對孫中山的無限忠誠,而且還通過孫中山之口,讚揚蔣介石一人頂“兩萬援軍”。

在台灣六年級的小學課本裏,有一篇《偉大的蔣總統》:今天是12月25日,早晨上國語課的時候,王老師對班上的同學們說:“你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王明立刻站起來說:“今天是民族複興節。”

王老師說:“對!不過,還有一件更值得我們紀念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大家都一時回答不出。

王老師就鄭重的告訴大家說:在民國二十五年(引者注:即1936年)的冬天,那時全國軍民在蔣總統的領導下,正在發憤圖強,向著民族複興的大道邁進。誰知張學良、楊虎城受共匪的唆使,乘著蔣總統到西安視察的時候,偷偷的派了許多兵,把行轅包圍起來,並且提出許多無理的條件,強請蔣總統簽字。蔣總統不但嚴辭拒絕,並且大加訓斥,說:“我頭可斷,身可死,但是中華民族的人格和正氣不能不保持。我代表整個民族,四萬萬人民(引者注:當時的中國人口為四億)的人格,人格如果有所毀傷,整個民族也就不存在了。

張、楊二人因深受蔣總統偉大人格的感召和全國軍民的指責,並在12月25日,護送蔣總統回南京。當時全國軍民瘋狂慶祝,比任何節日都熱烈。

同學們聽完之後,都覺得蔣總統太偉大了。在這篇課文裏,蔣介石被塑造為氣節高尚的英雄,而中國共產黨被稱為“共匪”,發動西安事變的張學良、楊虎城將軍則成了叛逆。

這一篇篇頌揚蔣介石的課文,可以說是珍貴的曆史文獻,是蔣介石時代台灣進行個人崇拜教育的縮影。蔣介石被披上“愛國”、“忠勇”、“自強不息”、“不怕勞苦”、“偉大”等種種光環,成了神明的化身。

今天看來,這些課文有點可笑,然而當年的台灣小學生正是讀著這樣的小學課文成長起來的。

蔣介石之逝

不早不晚,蔣介石在台灣逝於1975年的清明節子夜11:30,真是曆史的巧合。

自從美國國務卿基辛格、美國總統尼克鬆先後訪問北京,接著聯合國又逐出台灣代表,這三次衝擊給晚年蔣介石的刺激頗深。也就在這時蔣介石患老年性疾病,即前列腺炎。1972年3月,蔣介石動了手術。

不料,從此轉為慢性前列腺炎,一直折磨著他。從此,他的身體每況愈下。

1972年7月,蔣介石因感冒引起肺炎,不得不住入台北榮民總醫院。“屋漏偏遇連綿雨”,蔣介石的汽車在陽明山士林外的岔道上,又遇意外的車禍。這樣,蔣介石在醫院一住,就住了一年零四個月。

由於蔣介石久不露麵,外界對他猜疑紛起。道路傳聞,“蔣公病重,不能視事,已秘密引退,由長子蔣經國掌權,蔣夫人卷款存往美國……”

為了辟謠,1973年7月,台灣報紙借蔣介石的第四個孫子蔣孝勇結婚之際,刊登蔣介石和新婚夫婦的合影,以表明他的健康狀況良好,穩定台灣人心。

蔣介石在從榮民總醫院出來後,身體變得虛弱。1974年12月,蔣介石感染了流行性感冒,再度引發肺炎,又引發心髒病。

1974年10月31日,蔣介石的87歲壽辰——也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過生日。

這天,台灣模仿大陸“文革”中人人佩戴毛澤東像章的做法,在這天發行了“蔣總統萬歲”的紀念章。另外,這天台灣向大陸飄送許多巨型氣球,把1000萬張蔣介石的相片送往大陸。

1975年元旦,蔣介石發表了一生中最後的一個新年文告,依然念念不忘光複大陸。

蔣介石在病中,一直寫《病中隨筆》。他寫道:“國際間變化不測,萬事未可逆料。但吾人已作最惡劣之打算與充分之準備,必能獨立生存於世界。”

顯而易見,蔣介石是針對美國對台政策的大變化而發出的感慨。

蔣介石還寫道:“切勿存有依賴心理和失敗主義,不顧本身之力量專靠看外人之眼色,以免重蹈大陸淪陷之覆轍。”

1975年1月9日夜,蔣介石在睡眠中發生心肌缺氧,雖經搶救轉危為安,但已預示著他的來日不多了。此後,他因肺炎未愈,不時發燒。

1975年3月,宋美齡從美國請來醫生為蔣介石做肺髒穿刺手術。美國醫生從蔣介石肺部抽出大量膿水,但是蔣介石從此高燒不退,心髒多次停搏。尤其是在3月26日,蔣介石病情轉危,經過三小時的搶救才從死亡邊緣回到人間。

蔣介石自知不久於人世,便仿照孫中山臨終的做法,在台北草山別墅,口授遺囑,由國民黨中央委員會副秘書長秦孝儀筆錄。

蔣介石遺囑如下:

餘自束發以來,即追隨總理革命,無時不以耶穌基督與總理信徒自居,無時不為掃除三民主義之障礙,建設民主憲政之國家,艱苦奮鬥,近二十餘年來,自由基地,日益精實壯大……反共複國大業,方期日新月盛,全國軍民,全黨同誌,絕不可因餘之不起,而懷憂喪誌!務望一致精誠團結,服從本黨與政府領導,奉主義為無形之總理,以複國為共同之目標,而中正之精神,自必與我同誌、同胞長相左右,實踐三民主義,光複大陸國土,複光民族文化,堅守民主陣容,為餘畢生之誌事,實亦即海內外軍民同胞一致的革命職誌與戰鬥決心。惟願愈益堅此百忍,奮勵自強,非達成國民革命之責任,絕不中止;矢勤矢勇,毋怠勿忽。

蔣中正

中華民國六十四年三月二十九日

4月5日,是中國的清明節。早上,當蔣經國前來請安時,蔣介石已經起床坐在輪椅上,麵帶笑容。蔣介石問起張伯苓先生百歲誕辰之事。張伯苓生於1876年,按照中國習慣,1975年是他百歲誕辰。張伯苓是周恩來在天津南開學校就讀時的校長,後來任國民參政會副議長、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1951年病逝於天津。

到了下午,據醫療小組報告:“腹部不適,同時小便量減少。醫療小組認為蔣公心髒功能欠佳,因之血液循環不暢,體內組織可能有積水現象,於是授以少量之利尿劑,此使蔣公排出500CC之小便。下午四時許,小睡片刻。”可是,到了晚上八時半,蔣經國前來探望父親時,發覺情況有變。醫療小組的報告如下:下午八時一刻,病情惡化。醫生發現老人脈搏又突然轉慢,當即施行心髒按摩及人工呼吸,並注射藥物等急救,一兩分鍾後,心髒跳動及呼吸即恢複正常。但四五分鍾後,心髒又停止跳動,於是再施行心髒按摩、人工呼吸及藥物急救,然而此次效果不佳,心髒雖尚時跳時停,呼吸終未恢複,須賴電擊以中止不正常心律,脈搏、血壓已不能測出。

至十一時三十分許,蔣公雙目瞳孔已經放大,急救工作仍繼續施行,曾數次注入心髒刺激劑,最後乃應用電極直接刺入心髒,刺激心髒,但回天乏術。蔣介石從1927年“四·一二”政變到1949年敗退,統治中國大陸達22年。此後,從1949年退至台灣到1975年病逝,又統治中國台灣地區達26年。

蔣介石彌留之際,宋美齡與長子蔣經國、次子蔣緯國,孫子蔣孝武、蔣孝勇都在側守候。

蔣介石病逝之後,嚴家淦等台灣黨政大員趕往上林官邸瞻仰蔣介石遺容。

考慮到士林官邸不便對外,1975年4月6日淩晨,蔣介石移靈至榮民總院,以供各界吊唁。當蔣介石的遺體被侍衛抬上榮民總院的救護車之際,雷聲大作,暴雨驟至。移靈車隊在傾盆大雨之中緩緩而行。當車隊行駛到中山北路時,大雨急收,雷聲消匿。

4月6日淩晨二時,台灣行政當局發布蔣介石訃告以及蔣介石遺囑。

蔣介石死後,由嚴家淦繼任台灣地區領導人。

1975年4月28日,蔣經國出任國民黨中央主席。蔣介石先前所任是國民黨總裁,據蔣經國解釋,自他父親去世後沒有再設總裁,以資紀念。這樣,國民黨的最高領袖,也就由孫中山時稱總理,到蔣介石時稱總裁,到蔣經國時稱主席,三易其名。

馬英九家的信箱

在台北,我去信義路看過陳水扁所住的寶徠花園,那是名副其實的豪宅,與馬英九家形成鮮明而強烈的反差。

當我走近馬英九家那幢樓房,看見大樓表麵貼著長豎條白瓷磚,經過20多年風雨的衝刷,白瓷磚已經近乎灰色。與中國內地的許多居民樓相似,這幢樓家家戶戶都把陽台用鋁合金窗封閉起來,以求擴大居住麵積。

每家所安裝的鋁合金窗大小、式樣都不同,看得出是居民們入住之後自行安裝的。大樓的下麵三層,也與中國內地的許多居民樓相似,在窗戶以及陽台前安裝了防盜鐵柵欄。各家的鐵柵欄也不相同,所以從外麵看上去,有點雜亂。馬英九家住在三樓,也安裝了鐵柵欄。比起下麵兩層用的是橫條鐵柵欄,馬英九家的鐵柵欄用拱形的鋼條裝飾,顯得美觀一些。

我走向馬英九家那幢樓房的大門,馬上就引起注意。

通常的居民小區,是由保安值班,這裏與眾不同的是,兩名穿了藍灰色警服的警察朝我走來。他們的帽子上印著一行黃色的字:“台北市政府警察局”。因為馬英九已經成為台灣地區領導人,這幢大樓也就成了台灣警方保護的對象,所以派了多名警察在這裏值勤。經我說明來自上海,警察非常友善,跟我握手,表示歡迎。

這幢樓房的不鏽鋼大門,看上去也似曾相識,因為也在台灣電視中多次見過。馬英九當選時,這裏有好多台電視攝像機“恭候”,馬英九進出時,記者們總要上前采訪。大門的右側是物業公司的辦公室,左側則是住戶信箱。我在台灣電視中看到過,馬英九早上穿一條短褲,走出大門,從信箱裏取出當天的報紙。

這一回,我細細觀看信箱,發覺比中國內地的居民信箱要大得多,因為台灣的報紙版麵很多,每天一大疊,信箱不大就裝不下。信箱的上方,有一空檔,便於郵差(大陸叫郵遞員)把報紙以及信件塞進去。下方安裝了鎖。最巧妙的是,信箱上有一半圓形金屬片,往上一轉,露出一長方形的孔,戶主可以看清信箱裏有無信件、報紙。從信箱設計的種種細節可以看出,設計者處處為方便居民著想。

馬英九在這幢樓裏住了25年,從美國剛回國時居住一直到當台北市市長直至台灣地區領導人。

蕭孟能與李敖

1992年10月7日傍晚,電話裏響起陌生的聲音。一問,才知道是蕭孟能先生打來的。他從美國來滬,希望與我一晤。

蕭孟能的電話來得正是時候,因為我剛收拾好行裝,準備明天上午飛往成都。於是,我趕往賓館,跟他和他的太太見麵。

蕭孟能,在台灣享有很高的知名度,幾乎家喻戶曉。他是台灣廣有影響的《文星》雜誌的發行人、文星書店的發行人。1965年年底,國民黨當局查封了《文星》月刊,曾震驚台灣上下。後來,圍繞《文星》再度複刊、再度停刊,圍繞他和作家李敖對質法庭,圍繞他的入獄和李敖的入獄……台灣傳媒發表了數以千計的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報道,使他幾度成為台灣的新聞人物。後來,他移居美國舊金山。

我寫的一篇關於周佛海、周幼海父子的報告文學《父子殊途》,內中提及了蕭孟能。文章在《上海灘》雜誌發表後,迅即被台灣《傳記文學》雜誌全文轉載。蕭孟能在美國看到了《傳記文學》雜誌。這一回,他來到上海,從女作家王小鷹那裏得知我的電話號碼,便給我打來了電話……

年已72歲的蕭孟能,頗為健談。隻是在旅行中受了風寒,咳嗽不已,所以他寧可不坐沙發,而坐在凳子上跟我聊著,據說那樣可以直起腰,減少咳嗽。

知道我正在寫作長篇《毛澤東與蔣介石》,蕭孟能說起了他父親與毛澤東一段鮮為人知的友誼……

蕭孟能之父蕭同茲,湖南常寧人。蕭同茲自1932年起,任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社長之職達20年之久。他還擔任了國民黨中央常委。1949年去台灣,擔任國民黨中央評議委員、台政府政策顧問。1964年退休,1973年病逝。蕭孟能拿出台北市新聞記者公會編印的《蕭同茲傳》、《在茲集》等書給我看,上有蔣介石為蕭同茲題詞:“宣勞著績”。

蕭同茲早年參加孫中山創建的中華革命黨。1920年,他與黃愛、龐人銓等在長沙組織湖南勞工會,曾參與領導華實沙廠工人罷工。他與毛澤東相識。

1925年6月28日,正在湖南韶山的毛澤東,得到緊急通知:湖南省省長兼湘軍總司令趙恒惕,密令湘潭縣團防局派兵捉拿他。

毛澤東匆匆離開故鄉韶山,來到長沙,見到了蕭同茲。那時,正是國共第一次合作,毛澤東擔任國民黨中央候補執行委員。蕭同茲把自己的皮襖送往當鋪,換成8塊銀元,交給毛澤東作為旅費。於是,毛澤東經衡陽、宜章入粵,來到廣州國民黨中央黨部,出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代理部長。

整整20年後,重慶談判期間,在一次盛大的宴會上,毛澤東遠遠見到蕭同茲坐在另一席上,便手持酒杯走了過來,向蕭同茲敬酒,笑道:“我還欠蕭先生8塊大洋呢!”旁邊的人不知毛澤東怎麼會欠蕭同茲的賬,但蕭同茲會意,也笑了:“謝謝毛先生還記得舊誼!”

蕭孟能講到這時,提及了他的叔叔——蕭同茲之弟蕭石月。蕭石月是中共黨員,1927年5月死於何鍵反共的“馬日事變”。蕭石月沒有孩子,妻子守寡,蕭同茲便將7歲的蕭孟能過繼給亡弟。這樣,在蕭家的家譜上,蕭孟能列為蕭石月之子。蕭孟能笑道:“這麼一來,我有兩個父親,一個是國民黨高官,一個是共產黨烈士!”

蕭孟能上大學時患肺結核。那時,肺病乃“不治之症”。他才26歲,病情惡化。幸虧在上海住進中山醫院,由著名大夫黃家駟主刀,取掉11根肋骨,動了大手術,這才使他走出死神的陰影。

蕭孟能是周佛海之子周幼海(又名周之友)的同學好友。周幼海是中共秘密黨員。正因為這樣,我在寫周佛海和周幼海《父子殊途》時,寫及了蕭孟能。

受父親的影響,蕭孟能於1957年11月5日在台灣創辦《文星》月刊。最初,《文星》側重學術、文化生活,並不引人注意。後來,《文星》注重政治、社會問題,特別是在1961年後大量刊載反傳統文章,在台灣產生廣泛影響。梁實秋稱《文星》“異軍突起”,“筆下多少帶有一些肆無忌憚的霸氣”。女作家龍應台則說,《文星》是“一個與謊言妥協最少的聲音”。如今台灣的中年知識分子,在回首往事時,往往會說:“我是吃《文星》的奶水長大的!”

蕭孟能非常看重李敖的才氣。他對我說,當時他為李敖提供了優越的寫作條件:他在不同的書桌旁陳放了不同的參考書。李敖可以坐在這張書桌前寫這樣的文章,而在另一張書桌前可以寫另一種文章。

蕭孟能曾說:“我認識李敖之後,很快地我就曉得這樣的知識分子,才是我從事文化事業,辦雜誌、辦出版最需要的人才,他也很快地了解我這樣一個搞文化事業的人是他的性格裏麵最合適,再也碰不到的人。我提供園地,他來發揮,他的文章在別的地方是不可能有人敢登的,真是伯樂與千裏馬,相輔相成的一個情況。在《文星》結束以前,李敖所有寫的文章雖然越來越刻薄與具攻擊性,還是不傷大雅的。他發揮言論思想及辯論帶一點動人、吸引人的語句,他認為他已經形成的風格,能受讀者歡迎。可是到後來是情不自禁地發揮,帶著輕薄俏皮,很多人是不能接受的。”

《文星》為國民黨當局所厭惡。不過,看在蕭孟能父親的麵上,未對蕭孟能怎麼樣。在蕭同茲退休之後,1965年12月27日第99期《文星》剛剛印好,正要上市,蕭孟能收到“最速件”——停刊處分通知。從此,《文星》在台灣消失,但文星書店仍得以生存。

1967年,台灣高等法院以“妨害公務”為罪名,對《文星》主將李敖提起公訴。1971年李敖被捕,次年被以“叛亂”罪判處10年徒刑。蕭孟能也以“違反總動員法”之罪名入獄。李敖出獄後,與蕭孟能共事,兩人間又發生糾葛、互告。最初,由於李敖之妻胡茵夢為蕭孟能作證,告倒了李敖,判李敖6個月的刑期。1982年6月,李敖出獄,又告蕭孟能。1984年10月10日,台灣最高法院判李敖勝訴,蕭孟能被處以6個月徒刑……“蕭李官司”,一度成為台灣新聞熱點。蕭、李再加上名演員胡茵夢,這場官司成了有名的“名人官司”。

1986年9月1日,《文星》終於複刊,蕭孟能從官司糾紛中走出來,依然出任發行人,致力於出版工作……

如今,蕭孟能僑居美國多年,多次前往中國內地。他願在大陸投資,做一點有益的工作。他贈我《文星》複刊號,封麵上登著他的背影,注視著一期又一期《文星》,題曰:“驀然回首”。他與我長談往事,不勝感慨。

1993年9月26日,蕭孟能又一次來到上海。他到我家看望。當時我家住在三樓。當他沿著樓梯上了三樓,保持九十度鞠躬的姿勢好幾分鍾。我十分詫異。俄頃,他直起腰,告訴我上樓時氣急,必須保持那樣的姿勢才能緩過氣來。

我在1993年底前往美國洛杉磯探親。我從洛杉磯來到舊金山時,1994年1月3日,我來到舊金山蕭孟能家中看望。他的家在半山腰,非常寬敞。家中擁有豐富的藏書。

隨著年歲的增長,蕭孟能先生終於葉落歸根,賣掉了美國舊金山的房子,在上海西郊定居。初遷上海之際,他從美國運了一個集裝箱的書籍以及家具。進關時,海關要檢驗,手續頗為麻煩。我請上海有關部門幫助,終於得以免檢通關。

2004年7月23日,蕭孟能先生病逝於上海,終年八十有五。

我在台灣“立法院”旁聽

台灣的“立法院”,是一個熱鬧的政治舞台,不時上演“武打”之類鬧劇。

我有幸應台灣當局之邀前往“立法院”旁聽。

“立法院”在台北市中心的濟南路上。在那裏,我見到一幢現代化的高層大樓,門口掛著“立法院委員研究大樓”的牌子,那裏是“立法委員”及其助理們的辦公大樓。

“立法院”是一個大院。進門之後,我見到一幢紅色外牆的大樓,人稱“紅樓”。

“立法院”秘書處公共關係事務室主任接待了我們。他代表“立法院”院長王金平歡迎我們的來訪,給我們贈送了“立法院”的紀念章,並給了一個圓形的“立法院”參觀證。把參觀證粘在胸前,就可以進入“立法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