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台灣訪見錄(3 / 3)

施明德說:“陳水扁那天說要戒嚴。我馬上說,你戒嚴,我就領導紅衫軍再起。陳水扁第二天就改口,說政權和平移交。陳水扁敢亂來,我有辦法治他!”

施明德認為,就民進黨來說,我們這批因“美麗島事件”被捕坐牢的人是民進黨的第一代,陳水扁、謝長廷、蘇貞昌這批“美麗島事件辯護律師團”是第二代。這些律師沒有革命的理念,他們加入“美麗島事件辯護律師團”,無非是作為權力的敲門磚而已。

在結束了兩個多小時的采訪時,我問施明德先生:“你今天的講話可以公開發表嗎?”

施明德答複說:“可以,沒有問題。”

施明德贈我回憶錄《囚室之春》一書,並在扉頁上寫了贈言:“信心是最永恒的魅力。”他還贈我記錄風起雲湧的紅衫軍運動的DVD光盤以及《閱讀施明德》一書。

施明德還送我一份宣傳資料,在鮮紅的封麵上印著兩個黑色的大字:“紅黨”。

紅黨是在紅衫軍的基礎上組建的台灣新政黨。這份宣傳資料便是紅黨的建黨宣言。宣言宣稱:反貪腐,要陽光;反撕裂,要包容;反對立,要和平。

紅黨宣言引用聖法蘭西斯的《和平之禱》,虔誠許諾:

在仇恨的地方,種下友愛;

在分裂的地方,種下團結;

在疑慮的地方,種下信心;

在錯謬的地方,種下真理;

在失望的地方,種下希望;

在憂傷的地方,種下喜樂;

在黑暗的地方,種下光明。

施明德說,他把紅衫軍反貪腐、打黑金的理想,寄托在紅黨身上。但是,他的身體狀況不好,不能為紅黨出“力”,也不能在紅黨擔任任何職務。他把自己坐牢25年所獲得的530萬元新台幣的“政治受難不當審判補償金”,全部捐獻給了紅黨。

在施明德家中,我注意到一個細節,他的廚房的門上貼著一幅宣傳畫,上方是倒扁的“招牌手勢”,下方是“阿扁下台”四個黑色大字。這幅宣傳畫,正是施明德政治理念的最形象又最集中的體現。

在握別的時候,施明德這麼說道:

“我被關了那麼久,我沒有怨誰。”

“在曠野上,看前無古人,仍堅持走下去。人走多了,就在地上踩出一條路。”

回到上海之後,我仍一直關注施明德先生。我注意到,2008年3月22日台灣大選的當天晚上,施明德發出聲明稿透露:

21日淩晨,民進黨候選人謝長廷競選總部總幹事葉菊蘭、執行總幹事李應元及前民進黨主席許信良再次夜訪他時,他說:“陳水扁及其近臣,已把台灣民主運動幾十年來的努力成果連本帶利都輸光了!他不辭職謝罪,還有什麼麵目來邀請我出麵支持?”

他表示,作為“紅衫軍反貪倒扁運動”總指揮,今天是反貪人士欣慰的一天!一年多前,數以百萬計的台灣人民上街要求貪腐的陳水扁下台,但是毫無恥感的陳水扁及其捍衛者仍不願意接受司法審判。

他表示,當時我們有能力、有機會占領陳水扁辦公地點和寓所,以政變的方式拉下陳水扁,但“我們忍下來了”,擋下許多壓力,也被許許多多的激進分子譏諷為“虎頭蛇尾”;我們放棄“打破人頭”,就是要以“數人頭方式”對陳水扁做曆史判決。

他表示,一年多來,他隱忍不語,今夜,是“紅衫軍”老同誌可以安眠的一夜了。民進黨不和反貪腐的價值並肩,隻好陪著陳水扁一起受到懲罰。“紅衫軍”此時此刻也應對未來的“馬政府”表態:“紅衫軍”不是挺馬、挺藍,“紅衫軍”是堅持反貪腐!願“馬政府”謹記陳水扁當局的教訓。

在台北尋訪閻錫山之墓

在台北陽明山參觀閻錫山故居之後,聽說閻錫山的墓就在不遠處,在陳女士指引下,我請司機江先生開車到閻錫山墓地。

閻錫山墓地在永公路之側——永公路245巷32弄內,離“菁山窯洞”大約一公裏左右。我在永公路下車,沿著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大約走了百米,在茂密的林木之中見到豎立著高達5米的長方形墓碑上刻著“閻伯川先生之墓”。閻伯川亦即閻錫山。碑頂飾有蛟龍、海水圖案。

如果說“菁山窯洞”顯得寒酸,那麼閻錫山墓則夠氣派的。墓地南北約50米,東西約70米,坐北朝南,依山麵陽。墓前有層級而上的墓道,安裝了不鏽鋼扶手。遠山如屏,山下的淡水、基隆兩河流左右縈繞,遠處隱約可見台北市區。墓後倚著山坡。這一墓地是閻錫山生前精心挑選的,據說風水甚佳。

我來到閻錫山墓。閻錫山的墓方碑圓塚,塚的直徑3米,頂部微隆呈穹拱狀,頂部中心處高約2米,邊高1.3米,墓牆、墓頂均由灰綠色的馬賽克貼麵。墓頂刻有“世界大同”四個大字。

1960年5月2日,閻錫山腹瀉,經過醫生治療得以康複。5月10日閻錫山氣喘,醫生診斷為感冒轉氣管炎,建議入院治療。這時,台大醫院內科主任蔡錫琴趕到,診斷為急性肺炎合並冠狀動脈硬化性心髒病,病情已十分嚴重,但是閻錫山仍不願住院。

1960年5月23日,閻錫山終於結束他“十年隱居,十年著作”的晚年生活,駕鶴西去,享年78歲。

閻錫山死於感冒引發的肺炎和心髒病。據侍從警衛副官張明山回憶:“那一天病已經很危險了,台大醫院內科主任蔡醫生上來也不行。‘閻院長’讓我問醫生還能不能去台北?醫生同意了。我便用藤椅把‘院長’抬上汽車後座,我也坐上去雙手抱著他。汽車轉了幾個彎,還沒到山腳,我聽到‘院長’喉嚨裏咕嚕一聲,口中溢出一股臭氣。我心想壞了,大叫‘快停車,叫醫生過來!’醫生又是打針,又是人工呼吸,最後還是趕到了醫院。其實路上就不行了。”

閻錫山死前,曾囑其家屬七點:

一、喪事宜儉不宜奢;

二、來賓送來的挽聯可收,但不得收挽幛;

三、靈前供無花之花木;

四、死後早日出殯不作久停;

五、不要過於悲痛放聲大哭;

六、墓碑上刻日記第100段和第128段;

七、7日之內每天早晚各讀他的《補心靈》一遍。

夫人徐竹青遵囑把他的日記打開,找到了第100段和第128段,見上麵分別寫著:義以為之,禮以行之,遜以出之,信以誠之,為做事之順道。多少好事,因禮不周,言不遜,信不孚,致生障礙者,比比皆是。

突如其來之事,必有隱情,惟隱情審真不易,審不真必吃其虧。但此等隱情,不會是道理,一定是利害,應根據對方的利害,就現求隱,即可判之。徐竹青是閻錫山元配夫人,是離他家10裏路的五台縣大逢村人,年長閻錫山6歲。這門親事是由閻錫山父親所定。徐竹青跟閻錫山婚後沒有生育過孩子。

閻錫山後來娶偏房徐蘭森,山西大同人,生5子:長子閻誌恭(少亡),次子閻誌寬(24歲病逝成都),三子閻誌信(幼夭),四子閻誌敏,五子閻誌惠。徐蘭森於1946年病逝於太原,終年48歲。

元配夫人徐竹青隨閻錫山同往台灣,同住“菁山窯洞”。四子閻誌敏、五子閻誌惠則在美國。

閻錫山晚景淒涼,死後卻熱鬧一番。在台灣,閻錫山算是“黨國元老”,葬禮由何應欽主持,蔣介石親臨致哀,並送悼匾,上書“愴懷老勳”。黃少穀題“日星河嶽”、孔德成題“勳望長昭”、郝柏村題“耆德之勳”,1500多人參加送葬。閻錫山之子閻誌敏、閻誌惠亦從美國回來奔喪。

“監察院”副院長張維翰所寫挽聯,概括了閻錫山的一生:

主政近四十年三晉人心思舊澤

遺書逾百萬字中華國運展新圖

據雲,閻錫山曾經立下遺囑,把他從大陸帶來的黃金,依照“山西在台同鄉會”的名冊,分發每個大人一兩、婦女小孩半兩,足見閻錫山鄉土觀念之重。當然,這隻是“據雲”而已,是否確切,尚待考證。不過閻錫山攜不少黃金到台灣,卻是不爭的事實。今日山西煤老板腰纏萬貫,當年統治山西長達38年之久的閻錫山當然“腰纏萬金”。所幸閻錫山到了台灣並不“露財”,隻建“菁山窯洞”而已。倘若閻錫山在台北建造金碧輝煌的豪宅,過著招搖於市的生活,早就會被蔣介石“清除”。

在為閻錫山下葬時,墓沒有全部封死,在墓後麵留下一個活動的口子。4年之後,原配夫人徐竹青去世,終年88歲,棺木從活動的口子推入墓中,與閻錫山合葬。

在台北圖書館裏“溫故”

在北京大學上學的時候,我除了上課、做實驗之外,大部分時間在圖書館度過,養成了“泡”圖書館的習慣。

在美國,我則“泡”在斯坦福大學胡佛圖書館,查閱、抄錄保存在那裏的蔣介石日記。

來到台北,我仍然喜歡“泡”圖書館。台北最大的圖書館,是“國家圖書館”。“國家圖書館”地處市中心黃金地段,就在中正紀念堂對麵。已經是第七次去台灣的我,對台北熟門熟路,乘坐捷運到中正紀念堂站下車,很方便就可以到達“國家圖書館”。

我在2樓一次次借書。一邊看書,一邊往需要複印的部分夾紙條。這裏的複印質量極好,非常清晰。複印的價格甚至比大陸便宜:A4的每張1元新台幣,相當於2角人民幣。複印室有30多台複印機,一片繁忙景象,人多的時候還要排隊。

借閱—複印—再借閱—再複印,在如此循環中,度過了一整天。內中有一本是日文書,工作人員告知,要到6樓的日文閱覽室去借閱。於是我乘電梯上了6樓。6樓是頂樓,那裏是專題閱覽室的所在地,讀者少,顯得格外安謐。我來到最裏麵的日文閱覽室,很快就借到所要的日文書。閱覽室裏就有複印機,當場就能複印。6樓還有大陸書刊閱覽室,收藏了大陸新修的眾多的各縣市方誌。這裏的大陸期刊也相當豐富,尤其是各大學的學報很齊全。

我最感興趣的是3樓的台灣期刊閱覽室,開架,查閱很方便。那裏陳列著台灣許多期刊的合訂本。期刊閱覽室的門口,就是複印室。你隻要跟管理員打個招呼,就可以抱著要複印的期刊合訂本到複印室複印。這樣,我在借閱了圖書之後,便“泡”在期刊閱覽室。

期刊閱覽室裏的報刊很多,我隨手翻閱台灣的《國史館館訊》,在這本看上去很乏味、很專業的雜誌裏,居然發現一篇胡斐穎所寫的一文,非常詳盡講述了蔣經國晚年所乘坐的輪椅的設計、製造經過。此文是采訪了當年參與製作蔣經國輪椅的段奇光成先生之後寫成的,還附有蔣經國輪椅的種種照片。讀了此文,不僅使我了解蔣經國晚年受疾病折磨的痛苦,而且也了解當年台灣如何為蔣經國精心打造與眾不同的輪椅的經過。

我也翻閱台灣的《傳記文學》雜誌。這份雜誌引起我的注意,最初是因為其曾經轉載過我的許多文章。我在大陸曾經斷斷續續、零零散散地讀過這份雜誌。在台灣“國家圖書館”,我得以係統、詳細閱讀這份台灣難得的文史雜誌,雜誌中所載大部分是從大陸退居台灣之後的曆史老人們的回憶,頗有文史價值。《傳記文學》雜誌稱:“曆史是經驗的累積,本刊是經驗的知識。”

那裏收藏國民黨中央機關報《中央日報》曆年的合訂本。《中央日報》曆史悠久,可以從中查到國民黨政府的種種重要新聞、社論。尤其是抗美援朝期間以及“文革”期間的《中央日報》,以台灣的角度看大陸,頗有意思。

在林林總總的台灣報刊之中,我對《新新聞》情有獨鍾。由於在大陸看不到《新新聞》周刊,我是在台北“國家圖書館”第一次看到這份周刊,一眼就喜歡上了。《新新聞》是時政類的周刊,圖文並茂地報道台灣一周的政治、經濟、社會、文化及兩岸關係,觸角敏銳,觀察到位,立場中立,超脫黨派,而文筆犀利,載有諸多獨家新聞。

昨天的新聞,即今日的曆史。我以曆史的目光,逐一查閱這份周刊的合訂本,仿佛在瀏覽充滿細節的台灣的當代史。於是,我一有空“泡”在台灣“國家圖書館”,就直奔3樓書架上的《新新聞》周刊合訂本。唯一感到遺憾的是,《新新聞》周刊在1987年蔣經國開放“報禁”時才創刊,倘若曆史再悠久點,還可以看到蔣介石時代諸多深度報道。

在《新新聞》周刊上,我讀到許多精彩閃亮的文章。

我在1987年8月31日至9月6日的《新新聞》周刊上,讀到《金門,永不開門?》。這篇文章記述,當時的台灣當局規定,金門居民不能持有照相機、收音機和各種球類。不能持有照相機,是怕人拍攝軍事要地;不能持有收音機,是怕偷聽大陸的廣播(在台灣當局看來那也叫“敵台”);至於不能持有各種球類,是怕士兵及居民抱著籃球、排球偷渡大陸。另外,由於金門是“前線”,台灣本島的居民未得當局批準,不能前往金門,因此,“對台灣民眾來說,金門是一個好像熟悉,但事實上卻完全陌生的地區”。我曾經在金門“自由行”,讀了此文才對金門的往昔有了形象的了解。

1987年4月6日至12日的《新新聞》周刊,有一篇《台灣重要人物的宗教信仰》,可謂切入點出人意外。這篇文章分析了由於宋美齡是基督徒,蔣介石也皈依基督教,而蔣介石篤信基督教,又在國民黨中產生很大影響。在國民黨高層,基督徒比比皆是,從張群、何應欽、蔣緯國、李登輝、陶希聖到嚴家淦、辜振甫等等,都是基督徒。文章透露,蔣介石雖然加入基督教,但是仍對佛教十分懷念。蔣介石在日月潭畔為追思母親而建的慈恩塔,便是道地的佛教建築。文章指出,蔣介石的遺囑中稱:“自餘束發以來,即追隨總理革命,無時不以耶穌基督與總理信徒自居。”此處“總理”即孫中山。很多國民黨人以為,蔣介石在遺囑中把“耶穌基督”與孫中山相提並論,不倫不類,紛紛指責蔣介石遺囑的起草者秦孝儀。秦孝儀一直保持沉默。直到過了若幹年,秦孝儀才說出內情,蔣介石遺囑是蔣介石病重時口述,由他執筆寫成,原本沒有“耶穌基督與”這5個字,是宋美齡要求加上去的。這清楚表明,國民黨高層的基督教熱,其源頭是宋美齡。文章還指出,蔣經國本信奉佛教,後來,當蔣介石成為基督徒,他也改信基督教,但是蔣經國仍熱心於佛教,在台灣多次去天後宮參拜,還熱心於蓋關公廟。

在1987年8月24日至8月30日的《新新聞》周刊上,讀到《海峽兩岸的“空中飛人”》一文。此文描述了台灣“開禁”之前,卻有那麼些人“上午還是台北圓山貴賓,翌日則成中南海貴客”。這些在當時令兩岸民眾羨慕的“兩邊吃糖葫蘆”的“空中飛人”,有陳香梅,有楊振寧,有李政道,有王贛俊……這篇報道還配發他們在兩岸受到高層接見的照片,反映了海峽兩岸在“冰凍時期”的特殊來往。

1987年10月15日,蔣經國宣布開放台灣居民到大陸探親,在台灣引起極大震動,自然也成了《新新聞》報道的重點。在1987年10月19日至25日的《新新聞》周刊上,詳細披露蔣經國如何在1987年5月就秘密指示李登輝主持“探親專案小組”,對於開放台灣居民到大陸探親規定一係列政策,既做到使美國不會誤會台灣對大陸的政策有本質改變,又要使大陸能夠接受、配合開放台灣民眾赴大陸。這一切都表明,蔣經國“小心謹慎地在測試水溫”,尋找台灣與大陸、美國之間的平衡點。這些有關國民黨的大陸政策的決策內幕的文章,在大陸幾乎很難看到。另外,《新新聞》周刊還披露美國《新聞周刊》亞洲版所載的《台北敲開北京的大門?》,反映了美國政府對於台灣當局開放台灣民眾赴大陸的探親,“對於兩岸的未來”,“有樂觀的預測”。

接著,在1987年11月23日至11月29日的《新新聞》周刊上,我讀到在台灣的大陸探親潮中兩篇異常的報道。

一篇報道是《梁實秋死不瞑目》,說的是梁實秋在1987年11月3日去世,雖然台灣民眾可以赴大陸探親,但是當時開放探親是單向的,梁實秋在北京的長女梁文茜卻無法到台灣為父親奔喪,使“梁實秋死不瞑目”。報道說,梁實秋夫人韓菁清實在無奈,提出最低要求:“第一天讓梁文茜到台北,第二天去梁實秋墓地,第三天回大陸。”連這樣的最低要求,也無法得到台灣當局批準。我曾多次采訪過韓菁清,也采訪過梁文茜,她們都對梁文茜不能去台灣奔喪表達極為忿懣之情。

另一篇報道為《當年冒死做義士,而今情怯做歸人》,以特殊的視角記述那些駕機叛逃大陸、前來台灣的“反共義士”,聽到台灣開放民眾大陸探親時那種錯綜複雜的心境,他們“害怕逮捕不敢回去”,想家而又有家難回。

1988年1月13日蔣經國逝世。我在《新新聞》上的《四十年來第一電》一文中,看到作為此文的插圖,刊載1988年1月15日的《人民日報》海外版右上版,上麵的醒目標題便是《中共中央電唁蔣經國逝世》。《新新聞》的報道注意到,“中共當局這次反應的空前迅速,以及表達的方式”,認為這是“四十年來第一電”,是“前所未見”。也就在這一期《新新聞》上,還發表《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強人走了,誰來當家?》等文,多角度報道蔣經國之死。還有一篇《當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則是在蔣經國去世消息剛一公布時,《新新聞》記者采訪諸多台北民眾,講述對於蔣經國去世以及台灣前途的看法。

《新新聞》對於當時台灣政壇的焦點——台獨問題,做了深層次的分析,剖析一係列問題:為何台獨?誰要台獨?台獨對誰有利,對誰不利?台獨的可行性如何?《新新聞》指出,“有些人把它視為陷國家民族於萬劫不複的洪水猛獸,也有些人把它當作一種民主、人權和曆史發展的崇高理想”,國民黨堅決反對台獨,而台獨是民進黨的“法統”,所以台獨成為“朝野的衝突”。《新新聞》還指出:“‘台獨’在目前,大半停留在一種口號,一種抗議符號,一種政治態度,或者情感發泄而已”,台獨“隻有想法,沒有辦法。”

我曾經采訪過民進黨前中央秘書長李應元,因此格外仔細閱讀了《新新聞》刊載的《李應元狡兔三窟,調查局守株待兔——調查局逮捕李應元的過程》,使我看到當年國民黨當局對於台獨分子的堅決鎮壓的態度。李應元在美國留學時公開搞台獨,秘密回到台灣之後依然從事台獨活動,被國民黨政府的調查局發現。可是李應元非常狡詐,每天差不多都要換一個地方住宿,跟調查局玩“捉迷藏”。調查局為了捉拿李應元,專門成立了“726小組”,跟蹤李應元。據“726小組”調查,李應元光是在台北市就有20多處可能的落腳處。“726小組”在每一處都派出5~6人24小時埋伏。由於李應元行蹤“撲朔迷離”,調查局花費1年多的時間,未能抓住李應元。最後由於美國的台獨分子郭倍宏要回台灣,與李應元聯係,使李應元暴露目標,被“726小組”一舉逮捕。

我也采訪了民進黨前主席、百萬“紅衫軍”總指揮施明德。在《新新聞》上讀到《最後一個美麗島——獨家報道施明德近況》以及對施明德妹妹施明珠的專訪《我哥哥說,他不在乎被關》。當年,施明德是“美麗島”事件中唯一尚被關在獄中的人。施明德在獄中仍然堅持絕食,獄方每天從鼻孔中給他兩度灌食。我從這兩篇報道中,看到施明德當年的台獨態度是何等的堅決。然而,後來他在2007年卻揭起倒扁大旗,率領百萬“紅衫軍”炮轟陳水扁。也就在這一期《新新聞》上,我讀到《法學院裏攻博士——呂秀蓮近況報道》,記述呂秀蓮出獄之後在美國哈佛大學法學院,攻讀博士學位,研究國際人權以及中共的“一國兩製”。

我在台北訪問了郝柏村。他堅定地反對台獨。1993年他在“國民大會”上受到民進黨“國民代表”的圍攻,振臂高呼“消滅台獨”而憤然下台。我在《新新聞》上讀到《莫斯科政變,郝柏村緊張》,那視角也很特殊。文章記述1991年8月19日塔斯社宣布戈爾巴喬夫因健康原因不可能履行蘇聯總統職責。麵對蘇聯政變,“行政院”院長郝柏村在8月21日召開“因應蘇聯變局”高層緊急會議。郝柏村為什麼對蘇聯政變如此緊張,那是擔心“巨人打噴嚏,小朋友就要準備去看醫生了”。郝柏村敏銳地觀察到,“蘇聯變局”會直接波及兩岸關係,台灣這個“小朋友”不能不做好應變準備。

我在台灣的時候,正值2012年台灣地區領導人大選高潮,宋楚瑜的參選,引發激烈的爭議。我在《新新聞》上,讀到當年宋楚瑜擔任國民黨中央副秘書長、秘書長時的諸多報道,當時稱宋楚瑜是國民黨“大內高手”,一篇題為《宋楚瑜行情,看漲或下跌》,簡直是為20多年後的今日宋楚瑜畫像。2012年民進黨參選人蔡英文的操盤手是吳乃仁、邱義仁這“兩仁”,然而20多年前這“兩仁”曾經是《新新聞》的封麵人物。題為《專訪邱義仁、吳乃仁,談“新潮流係”在民進黨二全大會中的角色》,深入揭示“兩仁”在民進黨中的曆史和地位,又仿佛為今日蔡英文的競選操盤手寫下詳盡的注解。這篇文章還揭示,民進黨內當時三大派係爭鬥激烈,即美麗島係、新潮流係和康係(即以康寧祥為核心而形成的派係)。在民進黨二全大會,美麗島係大勝,而新潮流係大敗——新潮流係人馬全部被迫撤出民進黨權力核心。“兩仁”麵對失敗,宣稱“我承認失敗,但我不在乎”。然而今日給予蔡英文全力支持的卻是新潮流係,而美麗島係勢力在民進黨裏逐漸式微。

我饒有興味地讀了1991年6月10日至16日《新新聞》周刊上關於江青的長篇報道《翻雲覆雨紅女皇,天怒人怨白骨精——“紅朝女皇”江青的一生浮沉》。《新新聞》發表這篇萬字長文,是因為江青1991年5月14日在北京自殺身亡,消息傳出,成為人們關注的新聞。《新新聞》的文章,從台灣的視角看江青,比如詳細考證“江青與蔣家的裙帶關係”,甚至還列出“江青與蔣家的關係表”另外,還有“陳立夫救過江青的丈夫”之類,也是台灣作者才會有濃厚興趣加以查證的。

畢竟隔著一道海峽,台灣作者對於江青的曆史有著許多明顯的誤區。我發現,這篇文章的錯誤比比皆是。比如說,20世紀30年代江青在上海被國民黨特務逮捕時“乃將黨證吞下”,那時候中國共產黨黨員並無黨證,而中國國民黨黨員才有黨證,作者顯然是以國民黨來推論共產黨;文章稱江青在“1939年1月下嫁毛澤東”,把時間弄錯,毛澤東與江青結婚是在1938年11月;文章又稱,“1976年10月5日,葉劍英、華國鋒、李先念、陳錫聯、汪東興等5人在解放軍總部召開秘密會議,決定立即逮捕四人幫”,這純係子虛烏有;文章還稱,“汪東興在10月6日淩晨到釣魚台逮捕王、張、江、姚四人”,更是與史實明顯不符。

其實,這篇文章給我以有益的提示:我作為大陸作者,在寫及台灣的曆史情況時,千萬要仔細查證,因為海峽兩岸畢竟隔著一道海峽。

讀《新新聞》,我如同穿過時光隧道,在當年的台灣政壇漫遊,從中得知台灣許多政治事件、政治人物、政黨的來龍去脈,大有溫故而知新之感。

我大量複印了《新新聞》上我所感興趣的報道以及相關的台灣圖書,以致回上海時托運的行李重了許多。這批複印件,無疑將成為我研究台灣政壇的重要文獻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