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環和樂瀟澤回到丹鳳宮,樂瀟澤又吩咐人備了些吃食上來,看來他剛才其實也沒怎麼吃好。
兩人用過夜宵,樂瀟澤才說起尹太嬪之事,“母後說的話的確就是尹太嬪和太皇太後之間的故事。當年,太皇太後在宮中幾起幾落,尹太嬪一直忠心不二,甚至為太皇太後身受了不少苦楚。”
沈環問道:“那,尹太嬪後來成為誠宗爺的妃嬪,到底是無意,還是太皇太後的意思?”樂瀟澤看著沈環淡淡一笑,沈環輕歎一聲,“怎麼可能會是巧合與無意呢?”
樂瀟澤嗯了一聲,“尹太嬪被人算計,得了誠宗爺的寵幸,後來又不在一個宮裏頭,漸漸地,便與太皇太後之間生了嫌隙。”
“再加之尹太嬪的孩子沒保住,又有有心人從中挑撥,尹太嬪一再地受到刺激,漸漸地便得了瘋症。當日,不僅差點傷了父皇,甚至差點傷了誠宗爺。”
“誠宗爺一怒之下,當場便想處置了尹太嬪,還是多得太皇太後力保,尹太嬪才得以保命保位。雖然最後被送進了冷宮,待遇大不如前,但如果沒有太皇太後暗中周旋,尹太嬪也未必能活到今日。”
沈環道:“可,妾身今日看尹太嬪,似乎並不像是有瘋症之人。”
樂瀟澤道:“前段時間,朕尋了人替尹太嬪診治,情況才漸漸好轉。”
沈環道:“如果可以治好,為什麼太皇太後沒有這樣做呢?”
樂瀟澤握著沈環的手一歎,“你今日看尹太嬪的狀態如何?”
沈環搖頭,“不太好。”樂瀟澤點頭,“尹太嬪幾番曆劫,身子早已虧損。若要治她的瘋疾,還需用猛藥,這也是太皇太後一直不願意冒險的緣故。”
“隻是不久前,太醫向朕稟報,說尹太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朕向太皇太後說了實情,她也是猶豫了許久,才最終同意此事的。”
沈環一歎,“想不到,太皇太後……也有這樣的重情之時。”
“這一別,便是三十多年。”太皇太後章氏與尹太嬪隔案而坐,一歎道:“你可曾恨我?”
尹太嬪手中捧著杯熱茶,輕輕一笑,“從前奴婢是失心瘋,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蒙主子不棄,奴婢才能僥幸活到今日。哪怕到了今日,主子還願再見奴婢一麵,奴婢……心中除了感激,又哪會有怨恨?”
章氏看著尹太嬪的麵容,“我其實可以早些將你接出來的……”尹太嬪道:“主子不必這般說,主子的心意,奴婢早已經明白了。”
“主子早該賜奴婢一死才對,流言至此,倒是奴婢連累主子了。”
章氏轉開目光,默了默,“她們這樣揣測,也沒有什麼不對。哀家這些年來,手中沾過的血腥還少嗎?”
尹太嬪看了一眼章氏的神色,道:“主子,到底是變了。”
章氏微微一笑,“或許是年紀大了,有些事情也想開了。”
尹太嬪道:“主子還年輕,還有大把的好時光等著。”
章氏斂了笑意,看向尹太嬪道:“你都知道了?”
尹太嬪點點頭,含笑道:“想起過去種種,奴婢隻覺得有如大夢一場,但是,奴婢從來都沒有後悔。若有機會,奴婢還是願意追隨在主子身邊。”
“大家都說主子是這天下最無情無義、冷心冷腸之人,可奴婢知道,主子也有一片熱心腸,主子,也懂人情之暖。”
章氏紅了眼眶,“可惜……哀家的身邊,再無一個人如你這般了。”
尹太嬪道:“主子何必這般想,奴婢看皇上與皇後對主子,都是極好的。便是皇太後,方才明著似在與主子做對,實則也是在替主子止謠啊。”
章氏搖頭,“有些事情,哀家也不在乎了。他們如何想,又要如何做,哀家也管不得了。”說著,章氏一笑,“這幾日,哀家帶你出宮走走,如何?”
尹太嬪一笑頷首,“極好!奴婢也再陪著主子去宮外走走……”
尹太嬪聲音哽咽,章氏抬手用帕子捂住了鼻頭,不一會兒,殿內便響起了低低的哭泣聲。
伺候在殿外的侯安蓮聞聲,也早已紅了眼圈,多少年了,太皇太後一直倔強著,強忍著,從不輕易哭泣。
便是端宗爺駕崩,太皇太後也隻是默默流淚。她記憶中的一次,還是尹太嬪被關入景陽宮的時候。
那一晚,太皇太後也是這樣,打發掉了所有的人,然後一個人在殿內低低地哭泣,口中喃喃道:“這世間,再無一個人能如尹太嬪那般了。”
尹太嬪,雖不是太皇太後的親眷,卻勝過這世間她的任何一個親眷。
第二天,太皇太後便以祈福之名,帶著尹太嬪離了皇宮。
沈環明白,尹太嬪……恐怕再也不能回來了。
而章清怡,半夜突發了“急症”,被送(禁)入了壽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