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雨從夢裏醒來,一身冷汗,鬧鍾指向八點半,窗簾密閉四合,一絲光也透不進來。雙層玻璃隔開喧囂的市聲,縱然天早已經亮了,整個城市這時候已經上班上學,但對她而言,時間還早。她的生物鍾已經完全顛倒,一般都是下午兩點才起床。窗外雷電閃耀,雨點尖銳的砸落在落地窗上,聲息激烈,攪的她睡意全無。靳雨靠著床頭閉目小憩了幾分鍾,這才掀被起身。盥洗室內水流潺潺,她用掬水洗臉,然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鏡子裏人的麵色有些蒼白,下巴尖尖宛若錐子一般,鎖骨上額疤痕已經變成淺粉色,不仔細觀察,基本上已經看不出顏色了,後腦的疤痕被頭發遮住,基本上不影響整體視覺,她明白,最重的傷,不在身上。拿起毛巾擦臉,將臉埋在毛巾裏,良久之後,將毛巾放在毛巾架上,拿著梳子將齊肩的短發梳理了一遍,順勢在鎖骨的疤痕上打了點遮瑕粉。疤痕可以遮掩,千瘡百孔的心要如何安寧?回到房間換了針織外套和休閑褲,想著外麵在下雨,臨時將平底鞋換成了漆皮短靴。小牧還在沉睡,睡姿很好,他一直是個很少讓人操心的孩子,將被子給小牧蓋好,靳雨才關門離開。打電話給鍾點工阿姨,讓她今天不用來家裏了。海城的夏季時有雷陣雨,幾乎每隔幾天就會傾盆而下。所幸每次都下不長久,反倒是因為頻繁的雨天,讓海城的空氣異常的幹淨清爽。她喜歡海城,撐傘到西餐廳買早點返回的時候,雷陣雨已經停了,收傘走在路上,陽光和樹影親密交織,斑駁光影灑落在街道上,空氣很濕潤,帶著雨後泥土特有的香氣。路上還有積水,踩在上麵會濺起細小的水花,雨停了,路上人漸漸多了起來。對麵商場外的偌大電子屏幕上已經開始準時準點播放財經新聞。屏幕中的男人五官俊雅,一雙深邃的眼睛透出不易察覺的冷漠,伴隨著他的講話的聲音,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冰冷,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他還是原來的樣子。靳雨靜靜的看著大屏幕,情緒沒有絲毫的波動,淡淡的收回視線,提著早餐繼續走路。已經三年了嗎?時間過得真快!看到牆上的電子萬年曆,靳雨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夢見榮兆初,因為今天是媽媽忌日。媽媽去世已經三年了,靳雨覺得自己十分不孝,媽媽走之後的頭七甚至七七,都沒有去給她磕頭上香。三年前,原本計劃是藍沐風帶她離開,卻沒想到,方雨恩突然出現,沒有計劃的計劃,反而更安全,靳雨發了個短信告訴藍沐風自己已經有去處了,讓他安心。方雨恩帶她離開之後,帶她去看了媽媽的墓地,媽媽就葬在城郊,在非常昂貴的陵園,墓地占據了特別好的位置,鋪著黑白分明的大理石,周圍綠草如茵,環境優雅,這些,都是榮兆初做的,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也許她會很感激,可是如今,她隻願此生再不相見。甩了甩頭,將這些思緒趕了出去,叫醒了小牧,讓他去吃早飯。她可以作息無規律,小牧不可以,三歲的孩子正在長身體,營養必須跟得上。“小牧,今天是外婆的忌日,陪媽媽去看看外婆好嗎?”“好……靳小雨,方爸爸這周一直不在家,他很忙麼?”小牧放下刀叉,拿起一張餐巾紙,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方爸爸有自己的工作,不能總是陪著我們。你上次不是說有禮物要送給外婆嗎?這次一起帶過去。”靳雨將餐桌上的餐具收了起來,溫柔的摸了摸小牧的小腦瓜。“靳小雨,你是不是又沒吃早飯?”小牧按住了靳雨的手,擔心的看著她。“媽媽吃過了,剛才在餐廳吃完,才打包給你帶了一份。諾,媽媽就知道你不相信,所以拍了照片,你看。”靳雨拿出手機,給小牧看自己吃過早餐的證據。“這樣才乖,你身體不好,一定要乖乖吃早飯,還有,你以後還是不要熬夜了,電視上說,女人25歲之後的皮膚損傷是不可逆的,熬夜對皮膚很不好的。”小牧雖然是個三歲的孩子,可卻像個小大人似的監督照顧靳雨,這也是方雨恩兩年前把這個孩子送到靳雨身邊的原因。她太寂寞了,方雨恩把她帶到海城的第一年,靳雨很少開口說話,晚上總是會在陽台上待很久,就那麼一動不動的,靜靜的坐在陽台旁邊,方雨恩很擔心她會掉下去,整夜整夜的陪著她不敢入眠。白天的大多時候,靳雨都在睡覺,方雨恩找了專業的看護,在自己忙碌的時候,由看護守著靳雨。除此之外,靳雨並沒有任何的異常,隻是很少開口說話,該吃飯的時候吃飯,困了的時候就休息,睡不著要麼待在陽台上,要麼就在小花園裏曬太陽。方雨恩知道,三年前失去的那個孩子,是靳雨心裏不可磨滅的痛,他希望小牧可以讓靳雨的生活多一些溫暖,靳雨剛開始見到小牧的時候,他還是個路都走不太穩當的孩子,靳雨開始學著給小牧換尿片,衝奶粉,教他說話,這兩年的時間,靳雨把小牧照顧的很好,並且越來越能融入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了。靳雨留了字條給方雨恩,告知他自己的去向,上網買了機票,三個小時之後,飛到了首都,終於在下午五點的時候,到了墓地,雖然是工作日,不過幸好錯開了下班高峰期,才趕在陵園關閉前趕到。買了一束媽媽最喜歡百合,媽媽活著的時候,平時家裏滿滿都是百合花的香味。花是她在最好的花店裏買的,包紮的時候店員跟她搭訕:“這是要送給誰呢?”靳雨說:“我媽媽。”店員是個跟靳雨年紀差不多的姑娘,笑著說:“這麼漂亮的花!你媽媽一定很喜歡。”到靳媽媽的墓前,放下那束百合的時候,靳雨難免又落下眼淚,原來,已經過去三年了。……榮宅靳雨和榮兆初的婚房中,厚重的窗簾遮去了所有的光亮,昏暗的房間裏,酒香味濃鬱,修長的人影坐在沙發上姿態頹廢。敲門聲起,榮兆初無動於衷的閉上眼睛,隔了幾秒鍾後,有人開門走了進來,走廊壁燈打在室內男人的臉上,顯得更加的陰暗深沉。“啪”的一聲,臥室的水晶燈乍然發出刺目的光亮……“關上。”冷冽的話語,縱使對方是從小看著榮兆初長大的張嫂,此刻也經不住榮兆初的目光,順從的把燈關上。室內又恢複一片漆黑,醉酒的榮兆初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張嫂見了,剛要上前攙扶,卻被榮兆初目光攔下。邁步走向那張白色大床,榮兆初腦海中響起靳雨清冷的聲音,“律師說,你不同意我的條件,你不肯見我,我隻好來這裏找你。我想知道原因,就算你不要我了,至少也要給我一個理由。”……榮兆初從回憶中抽出思緒,沒有絲毫的睡意,對靳雨的思念仿佛烈火灼心,讓他非常的痛苦,起身打開電腦,翻出靳雨留給她的那段視頻,看著思念了許久的人出現在屏幕中,心忍不住抽痛。“榮兆初,我從來沒想到我們會走到這一天,可是,我並不恨你,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放心,我不會再尋死,隻是現在,我累了,我們好聚好散吧,人生幾十年,我不希望我和你在痛苦中互相折磨。也許從一開始,我們在一起就是個錯誤,這個錯誤的代價太重,我負擔不起,你放過我,我也放了你,我們各自安好,互不幹涉,現在我隻想忘了你,不要找我,不要打擾我的寧靜,別讓我恨你。”她的眼神仿佛穿透暗夜的白月光,但聲音卻越來越輕。視頻播放完了,榮兆初的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那笑有些自嘲亦有些悲澀,床在眼前晃動,他重重的閉上眼睛,那一刻沒有痛苦,有的隻是腦海中經久不散的過往雲煙。張嫂無聲輕歎,直到榮兆初入睡,才離開臥室,每年的這一天,他都會去陵園少夫人母親的墓前,每次回來,都會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走廊裏榮兆初的秘書蕭瀟拿著文件夾匆匆而至。“我找總裁有急事。”步履太過疾快,蕭瀟語聲有些輕喘。“少爺剛睡下。”張嫂見蕭瀟神情凝重,皺眉道:“有什麼事了,明天再說吧。”“張嫂,有夫人的消息了。”蕭瀟遞給了張嫂。那是從機場發來的傳真,時間下午15:20分,一張模糊的照片,依稀能分辨出來是靳雨的麵孔,隻是,她手裏卻牽著一個小男孩兒。“你進去叫醒他,我去煮醒酒湯,少爺喝了很多的酒了。等下出去的時候,千萬不要讓他開車。”……
094章 過往難忘(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