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東天漸漸放亮，天空裏遊蕩著散淡的流雲。還沒有隱去的圓月，在散雲中奔波穿梭。
已是冬季，漫無生機的空曠的平原上，滾過一陣陣凜冽的西北風，猶如一把把鋒利的尖刀，削戳著世間的萬物。
颼颼的寒風裏，人畜的喘息，噴吐出清晰的氤氳的白色霧氣。那霧氣，漫散著蒸騰，嫋嫋地擴散，在強烈的冷氣中，凝結成雪白的銀霜。
於是，凝結成的銀霜，掛在人的胡須、眉毛或帽簷上，也掛在馬的嘴、臉、皮毛、眼睫和耳絨上……
山本一熊親自督戰的這路日偽漢奸，在開進到北圍子門時候，天已大亮。周圍的景物，已清晰可辨。
這時，在頭前帶路的歪嘴劉玉柱，卻隱約看到圍子牆頭上倏地探出個人頭來。
等那人把半截身子探出牆頭時，劉玉柱定睛望去，不由心裏猛一“咯噔”，臉“唰”地一赤紅起來。
他在心裏納悶，道：“咋是她啊？那不是我屋裏的——她咋會在那裏啊？！”
原來，劉玉柱看到的從圍子牆探出身來的人，竟是他的瘸腿媳婦。自家媳婦的突然出現，使劉玉柱猝不及防，毫無心理準備。
當確認無疑，他認出那就是自己的瘸腿媳婦後，慚愧心虛得再也沒臉抬頭。他愣怔著，遲疑、猶豫著，停住步，再也無力前行。
就在這時，劉玉柱的瘸腿媳婦卻也認出他來了，就毫不畏懼——突然站在牆頭上，大喊起來，道：“玉柱——玉柱——是我，是我呀，我是……你快跑吧，咱千萬別給那些欺到家門口的鬼子領道呀！領著該千刀萬剮的鬼子打不老營，咱塢鎮祖宗八輩都饒不了你呀，咱得遭報應啊！就是到了陰曹地府，都得遭雷劈呀……！”
循聲望去，歪嘴劉玉柱遠瞅著自家瘸腿媳婦，愣神兒呆立。
也許，是由於為禦寒，穿著棉襖的緣故，隔老遠，劉玉柱看見，自家瘸腿媳婦的肚腹高高隆起。劉玉柱想，看來，媳婦真有了，真懷上身孕，快給自己添後啦！
此時，劉玉柱遐想道：“媳婦肚子裏蹦跳著一個小生命。那小生命，是自己播下的種子。那是自己跟媳婦辛勤耕耘出，才有的收成啊！”
想到這裏，驀地，劉玉柱的思緒卻嘎然而止。
他再也沒有勇氣想下去了，他知道，現下，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對不住自家媳婦和媳婦肚子裏的孩子！
“嘭——嘭——”，轉瞬間，山本一熊從腰裏抽出短槍朝空中連發兩槍。然後，又猛地從刀鞘拔出戰刀，“嗚哩哇啦”地喊叫著，指揮日偽漢奸朝圍子門狂打猛衝。
日偽漢奸聽到山本一熊進攻開始的發令槍響，風起雲湧著，“呼啦啦”朝圍子牆開槍、開炮。
隨著山本一熊發令槍響過，其餘三個圍子門方向，也相繼傳來“嗚哇”的叫喊聲和槍炮聲。
卻在日偽漢奸朝北圍子牆開火前的一霎那，歪嘴劉玉柱的瘸腿媳婦，還欲喊話勸說丈夫回心轉意，卻被一個人伸胳膊拽下身去。
一直目不轉睛盯著對自己喊話的瘸腿媳婦的劉玉柱，從伸胳膊人所探出身來的相貌特征斷定，那個在危急時刻怕自家媳婦身遭不測的人，就是啞巴劉。
的確，劉玉柱沒看錯，那人，就是啞巴劉。
啞巴劉在拽下劉玉柱的瘸腿媳婦後，一邊叫人把劉玉柱的瘸腿媳婦轉移走躲藏，一邊揮起胳膊，開槍下達戰鬥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