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莫依傾城貌(1 / 2)

阿離回到院裏,看著桔梗花,她們相伴了六百年,看著看著有淚如傾。

從今後,要一個人。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少年再也不會哄她開心,逗她笑,再也不會寵溺地喊她“阿離”,再也不會為她歡喜為她惱,他與她再也沒有關係。從此以後,她要一個人麵對整個世界的孤獨。

未來再好,也與他無關了,那麼還有什麼會是好的呢?都與他無關了,再美好,看在眼裏也都是冰冷的吧。

她以為,悲傷過後就是幸福,卻不知悲傷之後,原來還是悲傷。他說你要一個人勇敢地活下去,她六百年的等待就這樣戛然而止,那些幸福的期待就這樣泯滅。

隻是阿離還總是不自覺地走到花園,他的臥房,他的書房外……所有他可能會去的地方,遠遠地看著他,不敢走近,不願後退。

阿離忽然覺得很羨慕杭青桓書房外的四棵竹子,三棵交錯輕垂,一棵依偎著它們垂向另一方,清新翠綠,綠得賞心悅目。它們站在離他那樣近的地方,通過窗可以一直凝視著他。

“蔚哥哥,你在沒有我的世界裏神采飛揚,我在沒有你的世界痛不欲生。你是我不可抵觸的神祗,我是你過目就忘的塵埃。沒有我,你的世界再也沒有我;沒有你,我的世界你依舊無處不在。”

“蔚哥哥,能兩個人一起忘記,那也是一種幸福吧。你不用再負罪,我不用再負累。”

“蔚哥哥,如果我也忘記,那麼還有誰記得我們那樣相愛過的曾經?”

“蔚哥哥,每次想到我們已失去彼此,永生永世,我的心就下起黑色的雨,湮沒所有明亮與溫暖,讓我原本平和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透心地涼。”

“蔚哥哥,如果分開是一種幸福,那我會離開的。”

阿離最後一次去偷偷看他,是在五月二十七的那一天。她站在花園裏,看見他和蘇晴寧兩個人安靜地散步,那樣融洽,仿佛千百年來就是如此的,默契地如同天作之合。

她忽然覺得天暈地旋,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裏,大病一場。

欒意珞衣不解帶地照顧她,守著她,在她床邊睡著了。

第二天,傾盆大雨,像是上蒼在為誰哭得心力交瘁。

阿離看了看欒意珞,悄悄地起床走出屋,邁步在雨中。

雨珠大顆大顆地拍打在她身上,阿離用手接著雨珠。雨珠裏蔚清源對著她笑,眼睛彎彎,一如當年,他們相視而笑,也一如當年。

自從舜華太子與蔚清源踏上戰場,阿離就開始拜入陰陽家門下,學習占星術和五行占卜,她每天看著、守著他們的命星。莘國惠王二十一年七月初七亥時,姒舜華與蔚清源的命星相繼隕落。

阿離踏上涅槃塔頂層,開啟《逆天術》,喚醒身體裏神族的血脈,召喚出三途河,以人之身、神之血投入三途河,以至陰至晦之氣脫胎換骨,在三途河沉浸七年。

脫胎換骨的痛,就像是被碎屍萬段,把所有的骨頭磨成粉末,痛的死去活來,活來死去。就這樣整整七年,痛得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想把自己殺了。三途河那些不得往生的不甘的靈魂撕咬著她,誘惑著她,多少次她想結束這一切。她不停地念著他們,怕鬆一口氣就死在這三途河裏。她寒毒入體,每年的七月初七,她都要再忍受脫胎換骨之痛。

至此,她擁有永恒的生命,集神、鬼、人各一魂,七魄依舊為人魄。

她修習《逆天術》,成為了雲州最強大的人,也是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能暴露在陽光下,陽光會腐蝕她的身體。

擁有永恒的生命並不代表她不會死,隻代表她不會老去,不會自然死亡,可是所有可以殺死神、鬼、人的,也都可以殺死她;所有可以傷害神、鬼、人的,也都可以傷害她。

其實她比從前更脆弱,所以六百年來她潛心苦練,努力成為最強的人,隻有這樣才能保住她的性命。

阿離開始喜歡上雨天,因為雨天就沒有人奇怪為什麼她每天傘不離身,因為雨天是她唯一可以不打傘也不用害怕的日子。

阿離淋著雨漫無目的地走著,忽然覺得天大地大,卻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對這天地來說,她的生與死,跟一朵花的榮與枯沒有任何區別,渺小到她這六百多年的悲與喜就像一場幻覺,她所有的堅持突然變得那麼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