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天一夜的功夫,蒙梓如何能這麼快到南淮?想必是一早就來了的。如此不是更讓南淮懷疑西陵嗎?太後欲言又止,還逼自己發誓,分明就是不信墨昭,這樣一來,不是更加說不清了嗎?
看杭青桓話裏有話,阿離隱忍地道:“我會查清楚的,自然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時,舒禾匆忙地趕過來,看蒙梓也在,故而沉著神色說:“長公主,奴婢終於找到您了,南淮王病情惡化……”
阿離大驚失色,怒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醫說應該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傷口又裂開了……”
阿離等不及舒禾稟報,就急匆匆地趕過去看端木琮。太醫在裏麵給端木琮重新包紮傷口,阿離看著那麼深的傷口,白森森的骨頭驚悚地突兀出來,觸目驚心,就在端木琮的胸口。若是再偏一點點,就是一劍穿心了!
鮮血染紅了一層又一層紗布,空氣裏都是血腥味。
阿離沒想到,一個人原來可以有這麼多的鮮血,而這麼多的血全都是來自她最愛的哥哥!阿離覺得自己的血也跟著流盡了,腳發軟,渾身無力,心止不住地顫抖,發抖的嘴唇咬出血來,滿嘴都是腥甜。
杭青桓用手遮住阿離的眼睛,不忍心地說:“別看……阿離,別看……”
蒙梓護主心切,看他二人如此親密,想到王上飛鴿傳書來,讓自己盡快帶端木夫人回西陵,他的不安,不是沒道理。眼裏不滿的怒火就在燃燒,王上的夫人,杭青桓一個外人多操什麼心?
杭青桓掌心忽然感到一股熱氣,另一種血腥味已經濃烈地鑽入他的鼻尖。阿離的重心就靠著他的身上,順著他倒了下去。杭青桓扶著她,低頭就看見懷裏的阿離滿口鮮血,吐得他一手都是血。
杭青桓眼眶就紅了,他們兄妹二人自來兄妹情深,舜華太子可以為了阿離亡國,阿離可以等六百年等太子的轉世。眼見太子在她麵前傷得這麼重,危在旦夕,她急火攻心,竟然活生生氣得吐血。
杭青桓忍著淚,“阿離,不要這樣,阿離,你不要嚇我,太子不會有事的!你相信蔚哥哥!”
這一刻,杭青桓終於心痛得像是要死去一樣,不是杭青桓,而是蔚清源,那些記憶在他的腦海裏不停地回旋,竟然覺得一切都像發生在昨日一樣。
這一刻,竟覺得他從不是杭青桓,而是蔚清源,那個為了莘國的葉陽公主戰死沙場的少年,他與他的太子一同死在梁城,為了想要守護那個美麗的笑容。
六百年前的悲劇又要重演了嗎?那樣的痛苦又要再經曆一次了嗎?阿離用力地抓著杭青桓的衣襟,極其痛苦自責地說:“蔚哥哥,是阿離對不住你們,你會原諒阿離嗎?”
杭青桓緊緊地抱住阿離,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可以抱她,以隻能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悠悠地說:“前世今生,無論是蔚清源,還是杭青桓,隻要你幸福就好,太子亦是如此。”
兩個人抱在一起,傳遞著力量,再多的恩怨,再多的恨,在這一刻,看著床上那個生命垂危的男子,隻能記起六百年前莘國王宮裏,那麼多三個人相親相愛、相依為命的曾經。
蒙梓對舒禾使眼色,示意她去照顧端木夫人,無論如何,這樣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舒禾卻隻是一個勁哭,傷心欲絕,絲毫不比端木夫人輕。
蒙梓隻好自己上前,“娘娘,保重身體,微臣送您去休息吧。”
隻是阿離跟杭青桓根本不理他,蒙梓不禁大怒,壓製著怒氣,“娘娘,微臣得罪了!”說完伸手想接過阿離。
杭青桓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擋,蒙梓疾言厲色地說:“杭大人,請自重!”
“出去……”虛弱的聲音,卻讓兩個人都乖乖收斂了。
“阿離!”他的心疼。
“娘娘!”他的不甘心。
“出去……”
一直冷眼看著的太後一揮手,大家也就全都有禮有序地退出去了。蒙梓雖心有不甘,可是在南淮的王宮,由不得他,何況端木夫人跟南淮王是兄妹,也就退了出去。
阿離守在端木琮身邊,看著哥哥,想起六百年前,那些往事一幕幕,清晰地在眼前上演。
沒有人比他更希望自己幸福,他為成全自己跟蔚哥哥的幸福,讓莘國被滅亡了,二十萬梁城的無辜的人被屠殺,可是他說:“阿離,我最疼愛的妹妹,你要原諒哥哥,原諒我終究還是沒能讓你幸福……”
沒有人比哥哥更愛自己,他說:“阿離,九泉之下,我該怎麼對母後說?說,母後,我把阿離一個人留在了世上,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哥哥死前最大的愧疚就是對莘國的子民,他說:“我這一生,虧欠天下蒼生良多,負莘國良多,願傾盡我所有的來生贖我的罪孽,為天下蒼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