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斂從杏花苑出來，臉色比平時更蒼白，精神卻比平日好得多。庸書麵無表情跟在他身後，拖著那條微瘸的腿。
林玉斂進了對麵一家珠寶店，時間尚早，店裏沒有其他客人，老板就特別殷勤的接待林玉斂。林玉斂隨手指了指一條珍珠項鏈，老板包好遞給庸書，這家珠寶店裏沒有什麼好貨色，開在這裏本來就是賣外鄉人的生意，或者青樓裏那些客人們的。客人們要討美人歡心，可誰樂意為個粉頭出大價錢買上等好貨，隨便這裏買一件逗她們開心而已。
庸書付了帳，林玉斂揮了揮手，庸書會意將東西送去杏花苑。
林玉斂搖著扇，慢悠悠等著庸書送完東西趕上來。雖然他不喜歡庸書，但這世上隻剩下庸書是唯一對他絕對忠誠的人。林玉斂感到一股涼意從後背襲來，仿佛在什麼地方有冰冷的箭瞄準自己的後背。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張望。那是一股危險的氣息，但他感覺得到那裏沒有死亡的威脅。在這天子腳下，不可能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敢對四大世家動手。
“喂”，林玉斂站住，是有人在叫自己，先前那股涼意一閃消失，林玉斂懷疑自己太過敏感。叫自己那人不會給人那種錯覺，因為他是冰凝寒劍傲天下的淩風。林玉斂和淩風對視，沒有答話，自己不是“喂”，所以沒必要去回答。
“我問你，你們家為什麼拉我墊背？”淩風滿臉拽上天的表情。
林玉斂扭頭看看四周，沒有其他人，確定淩風是在跟自己說話，他也眼神很拽地回敬對方說，“和我沒關係，你要真有本事，去找我老子拚命去！在京裏對著一幫井底之蛙橫，算什麼。”淩風本以為林玉斂會裝裝糊塗，哪知道他回答得如此直接幹脆。
淩風曾經猜想過林玉斂的回答，這絕對不在他的猜想範圍內，不過不管什麼樣的回答都不重要，因為他根本不是和林玉斂談這個事情。可林玉斂一出口就堵住了自己所有的下文。
太過份了，淩風的拳頭握緊，甚至就要揮出來，但他突然又笑了說，“方千邈說你就是那種什麼，什麼扮豬吃老虎，每次都故意把自己置於受傷受氣的下風位置，在心裏陰笑著看那些所謂的強人一個一個敗倒。我不上你的當，你今天沒法讓我上火。”淩風很有一種成就感，自己能壓住怒火，擺脫習慣，用腦子思考。
“你現在算是跟著慕容老大呢，還是跟著方千邈，……”林玉斂淡然地說。
“我非得跟著誰，自己不能做主嗎？”淩風潑婦般地瞪圓了眼道。林玉斂嘲諷地一笑，輕輕饒過他，繼續慢行。
淩風站在原地，恨得咬牙，他不是氣林玉斂奚落他，他是氣自己。自己怎麼會輕易地就被林玉斂激怒，自己怎麼就不能遇到任何事情都象慕容清風那樣鎮定，象林玉斂那樣淡然，象方千邈那樣冷靜。
不是自己不好，也不是自己不如他們，是他們太虛偽。淩風終於自己想明白了原因，他又一次充滿了成就感。
林玉斂站在護國寺的大殿門口，抬頭望著那高高在上的金身佛像。從背影看，他仿佛是無限崇敬這威嚴的佛像，可走到麵前，從他眼裏卻看不出任何的感情，仿佛隻是眼睛向著佛像，而眼裏看到的或許是他自己內心的某處。方千邈沒想到淩風不僅沒請動林玉斂，反被林玉斂一句話就打發掉了。
“你信高高在上的菩薩嗎？”方千邈從杏花苑一直跟著林玉斂走到這裏才走上去，站在他旁邊。
林玉斂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身後不遠，沒有絲毫詫異，平靜地說：“你跟著我究竟想要做什麼？你……”
“淩雲死在影子暗器之下？”方千邈的口氣也很平靜，遠遠看著，兩個人好象在品評這大殿。
林玉斂沉默。他當然知道。
“影子暗器是唐門的秘技！”
林玉斂依然沉默……
“你家買過影子？”
林玉斂扭過頭，認真地看著方千邈，良久問：“你不是一直要替某些人開脫嗎？當然我理解你的出發點，人家於你有恩嘛！”
“你認定是你父親讓人殺了淩雲？”方千邈問。
“如果我認定了，就不用四海神捕去查了。”方千邈手扶著大石獅，粗糙的石頭摸索著他白皙的手指。
“你就那麼相信四海神捕？”方千邈看著他的手。
“他們都是正直的人，我相信他們不會包庇任何人？”方千邈的手指抓緊了石獅身上的花紋。
“你到底是林玉斂還是平措？”方千邈扭頭看看大門。
“逍遙侯隻會殺平措的雲哥，不會殺林玉斂的雲哥？”石獅上的花紋變成粉末簌簌落下。
“你回來為了什麼？為了報複？為了查證？”方千邈看這地上一攤石頭粉末。林玉斂當初寧肯去做纖夫也不回逍遙林。
“我不回來，還會繼續有人死，這次是雲哥，下次也許就是紫俊！我是唯一的繼承人，他養了我這麼多年，育了我這麼多年，教了我這麼多年，豈會白白讓我離開？沒有人能離開，沒有人能活著離開，死了也不一定能離開。都是工具而已。”
林玉斂沒有任何證據為什麼就死咬著是自己父親殺了淩雲。林玉斂認為用這麼離奇的手法殺死淩雲就是為了讓遠在黑水的平措知道淩雲的死。他對逍遙侯有偏見，可林之淨看起來是那樣的心疼這唯一的兒子。方千邈突然明白了，問：“回來了，你要幹什麼……”
林玉斂眉心一簇，閃動著目光，很快又恢複了剛才的淡然平靜，“你管得真的太多了。”
“平鬆？那個……”方千邈不知道怎麼繼續這個話題。
林玉斂笑了，“平鬆？平鬆有什麼？其實回來也沒有什麼不好？”
是啊，逍遙侯有錢，有勢，有威望……平鬆根本沒有辦法和逍遙侯相提並論？即使是林玉斂是貪戀林家的實力才回來也無可厚非，逍遙侯養育了他，讓他擁有現在的一切，但……
“金狼王並非有意報複你，才和野狼說……他們是擔心你受人蒙騙。“方千邈解釋。
林玉斂打斷他的話，“告訴他，這裏不是金狼堡，不是草原，不是他能橫的地方。若不安分些，我保準他下次變成瘸腿狼。“方千邈聽得笑了，這話說明林玉斂雖惱怒金狼王給他帶來的麻煩，卻也隻是想教訓教訓金狼王，金狼王為吉雅賽音而來。吉雅賽音的苦心，林玉斂懂。
淩風心情頗好，胸中裝滿了成就感，自己請不動林玉斂，方千邈自己去請他罷。淩風踏進了杏花苑。他心情舒暢，臉上甚至可以看到一絲笑容。此時杏花苑裏幾乎沒有客人，清晨通常是這種地方最安靜的時候，沒有人來迎接這位闊主。大廳裏幾位仆傭正在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