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稍稍有了一些意識的時候,我的眼睛還是睜不開。靈識好像脫離了肉體,被囚禁在一個狹小寂靜的空間。那個孤立的空間什麼都沒有,除了堅固的四壁就是死寂的黑暗。奇怪的是,我卻一點也不覺得驚慌或者恐懼,好像這樣的情景我早已習以為常。隱隱中,有飄渺的琴音傳來,我的意識明明很清晰,聽到的音符卻是零碎的,亂不成譜。
這樣的狀態不知持續了多久,我漸漸覺得困頓,頭一沉便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脖子後麵微微感覺有些不適,像是被什麼東西咬到了一樣,一動便鑽心的疼。不過好在這種疼痛很短暫,應該是我躺著太久了氣血不暢的緣故,稍稍活動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原以為每每當我出現受傷的狀況,醒來就一定是在蔚池的草廬,但是這次有些意外的是,我竟然躺在自己的清閑居。守在我床邊趴著睡著的是泉逸。看他臉色蒼白,身上包滿了繃帶,靈力應該消耗了很多,到現在還沒有恢複過來。否則我醒來弄出這麼大的聲響,他不會一點也沒有察覺。
“醒了?”頭頂一個熟悉的聲音驀地響起。我循聲望去,那人抱著雙臂倚靠在床帳邊上,玉麵墨發,風姿如許,竟是我現在躲都來不及的南海海皇錦夜。
我愣了愣,呐呐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裏?”
錦夜聞言,劍眉微鎖,目光涼涼:“怎麼?你這青要山旁人都來得,隻有我不能來麼?”
我一時語塞,沉默了半響,重新躺回床上:“海皇殿大駕光臨,小舍蓬蓽生輝。隻是小神現下有傷在身,不能下榻迎接,還望殿下恕罪。”
“唔,我記得你以前從不拘泥於這些虛禮……”錦夜移到我的床沿,挑著眉,嘴角噙著一抹戲虐的笑意:“當初你說要把自己許配給我的時候,可是直白坦率得很呐。”
我想起在迷重之境裏的那個幻境,心下淒涼,頭也不抬的,毫無起伏的接口道:“海皇殿下若是閑來無事想與我話話當初,那我們就坐下來泡壺香茗好好敘敘。我這胸口的那道傷口想必殿下應該還記得,這麼些年來傷口是好了,疤痕卻還清晰得很。世人有句話說得好,好了傷疤忘了疼,雲岫慚愧,至極還沒忘記這份疼痛。”
錦夜突然頓住,藍眸裏一抹傷痛之色一閃即逝,抿了抿唇角,良久才開口:“……我也沒忘。”
“既是如此,海皇殿下日理萬機,雲岫便不多留了。”我翻了個身,用錦被蓋住半個腦袋,聲音有些低沉,“慢走,不送。”
錦夜那邊沉默了片刻,一隻略帶涼意的手突然觸了過來,貼在我的耳畔,撩起我的一縷發絲,語氣幾分清冷幾分落寞道:“你那麼冒冒失失的闖進了我的心裏來,現在才想要趕我走,是不是太晚了些?當初你衝過來替我擋下那一掌時,我就在想,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過你。就算是相互糾纏相互折磨,永生永世不得安寧,我也要把你留在我身邊。”
錦夜突然給我來了這麼一段煽情的表白,讓我的心裏亂成一團。思來想去不知如何作答,隻有把被子拉起來蒙住腦袋,做了一回縮頭縮腦的王八。
錦夜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在我的床邊站了一會兒,最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我回過臉,看他漸漸遠去的身影,很沒出息的生出一種想去挽留他的衝動。
西宸應該在門外站了很久,進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看,端著的那碗濃黑的藥汁已經涼了一大半。
我明明沒做什麼虧心事,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向床邊走來的時候會下意識的閉上眼睛裝睡。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傻得沒救,我這麼一心虛,就算剛才和錦夜之間沒發生什麼,看在旁人的眼裏也多了幾分曖昧不清情愫。真真是欲蓋彌彰,弄巧成拙。
如今陷入這樣兩難的境地,眼睛睜也不是,閉也不是,我真想一頭把自己撞暈過去。
“岫兒,不用裝了。”西宸在我床邊坐下,平平淡淡道:“先把藥喝了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