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彌也不是真的困倦了想睡一睡,躺在榻上時不時掀起眼皮看我。我見了也不拆穿他,照樣麵色從容的擺弄著棋盤上的玉質棋子。
如此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有兩個丫鬟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汁奉了上來,在蘇彌麵前停住,細聲細氣道:“少爺,該喝藥了。”
我遠遠的就聞到了苦參的氣味,心知這碗藥定是苦的要命,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起初蘇彌不應,閉著眼睛裝熟睡,但那兩個丫鬟不依不饒,這個一句“少爺”,那個一句“少爺”,隻把蘇彌逼得沒有安寧。我也不是頭一回見他耍性子不願喝藥,抿著唇角坐在一旁,不動聲色。
“把藥放在桌上,本少爺等涼些再喝。你們都下去吧。”蘇彌懶懶散散的爬起來,旁邊的丫鬟立馬用軟墊子替他墊在後背,給他靠著。
“這……”送藥的那兩個丫鬟為難了,對望一眼,跪了下來,齊聲道:“老爺夫人吩咐,一定要親眼瞧著少爺您喝下去……少爺,您莫要為難奴婢。”
“本少爺說讓你們下去,你們沒聽見麼?”蘇彌語調緩緩,聲音卻是冷的。直把跪在地上的兩個丫鬟嚇得一個哆嗦。
兩個丫鬟齊聲拜倒,顫聲道:“奴婢不敢!……隻是……”
“下去!通通都給本少爺滾下去!”蘇彌惱了,驀地站起來,一把將紅漆托盤上的那碗藥汁抹了出去。瓷碗碎裂,黧黑的藥汁撒了一地,空氣中滿是藥草的辛苦之味。
兩個丫鬟不敢再激怒蘇彌,收拾了藥碗的碎片,戰戰兢兢的退了下去。
蘇彌的臉慘白如雪,回頭指著另外兩個站在軟榻旁伺候他的丫鬟,低吼道:“沒聽到本少爺說通通都滾下去麼?你們還站在這裏做什麼?……滾啊——”
我見那兩個丫鬟也被他趕走了,不慌不忙的起身,打算到外頭去轉一圈,等他蘇大少爺火氣消了再回來。
“暮雪,你不準走!”蘇彌上前一把扯住我的手腕,“不得本少爺允許,你一步也不準離開!”
我轉過身看著他,笑了笑:“少爺,不是你說讓我們通通滾下去的麼?”
“我……沒說你。”蘇彌扣著我的手腕不鬆手,聲音柔了幾分,“你和她們,不一樣。”
我無奈的歎口氣,望著地上灑開的藥汁道:“不想喝藥也別糟蹋了這麼精貴的藥材……你可知道,你這碗藥裏花了銀子夠尋常百姓一家人歡天喜地的過一個年了。”
蘇彌靜靜的看了我半響,正要開口說話,一口黑血就從他的嘴裏噴湧出來。顯然剛才他那一動氣,又傷著心肺了。
我有些急了,若是他的這副身體壞到不能用,那西宸的魂魄就無處安置,醒來的機會就更小了。隻是他的陽壽已盡,憑著藥石根本起不來抑製軀體毀壞效用,隻能渡些靈力給他,減緩肉體敗壞的速度了。
蘇彌這次吐血昏迷了一天一夜,蘇家的老爺和夫人急得團團轉,丫鬟和小廝都被遣了出去找大夫。杭州所有掛牌的大夫都被請來為蘇彌診治,但所有的大夫從蘇彌的房間裏走出來都是一臉遺憾的搖頭說:“貴少爺氣脈已絕,老朽無能為力。”“為你家少爺準備後事吧!”“貴少爺已是回天乏術了,兩位節哀。”……更有甚者脾氣爆了些,進去瞧上一眼甩袖就出來,挺著脖子罵道:“老朽行醫四十載,還是頭一回被人請來給個死人瞧病的!誠心戲弄老朽是不是?”
我看蘇家二老傷心得狠了,原想上去安慰幾句,不想卻把火藥引到了自己身上。蘇彌他娘親死死地扯住我的衣袖,聲嘶力竭的辱罵我:“你這個狐狸精,一定是你吸盡了我兒的精氣,害死了我兒……你這個心腸歹毒的狐狸精,我要找法師來收了你,活活把你燒死……我要為我兒報仇……”
我這個活了五萬年的上神還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一時慌了神,不知如何應對,隻能呆立在一旁任她拉拉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