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羽在十分鍾後準時到達,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被處理得差不多了,車輛重又回到了正軌。
她上了車,感激地看了眼安羽,然後就是沉默。
車內溫度很高,擋風玻璃上不斷出現白霧還有雪花,雨刷刮個不停。
路口紅燈忽然亮了,車子很快停下,周圍靜了下來。
“還好吧?”最後,終是安羽先開的口。
她點點頭,說:“還好。”
手放在方向盤上,他的視線落到她的裙擺上:裙子被撕破了不止一點,上麵滿是汙漬,鞋子露出來一角,不難看出鞋跟磨破的厲害。
“現在就去見最後一麵就好了,其實不急的。”她說,頭發蓋住大半張臉,臉上勉強扯出一點笑容,心情卻壞到了極點。
她似乎想努力向安羽證明自己根本不在乎現在躺在醫院快奄奄一息的老人,似乎想證明自己現在根本一點都不覺得難受,“想想真是覺得奇怪,當初是她把我趕出來的,過了這麼多年,居然就不恨她了,幫了這幾個月,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是不是?回頭到了天上她可不能跟爸爸說我壞話。”
放在方向盤上的手,遲疑著,忽然抓住了她的,像是極力要替她分擔些什麼:“就這樣想吧。就這樣想,蘇禾。醫生也說胃大部切除很難複原的,這幾個月來,你盡力了,就可以了。”
他說完,握著她的手,才發現那沒有一點溫度,甚至於有些顫抖。他從心裏急了起來,想看看她有沒有事,是不是病了,紅燈已經滅了。
她趕去醫院的時候,舅舅正在醫院做最後的繳費。
她眼皮一跳,沒敢多想,徑直向病房走去。
舅舅看見她,眼裏盡是鄙夷還有不屑,那種冷眼她看夠了也以為自己免疫了,可在舅舅視線瞥過她的時候,身子還是不由一顫。
“不用去了,她已經走了。”
她不信,也不聽。
蘇健看著她,目中滿是錯愕,他似乎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眼前的蘇禾不再是十年前僅僅因為一句話就能被趕走的小女孩兒了。
蘇健攔不住她就隻能一路跟著,抬眼間卻發現她身邊站著的一個男人。這張麵孔和幾天前他在醫院見到的那個陪同蘇禾一起來的男人,是不一樣的臉。
蘇健冷哼一聲,他想自己是明白什麼了。
病房門是關著的,她扶著把手,發現自己身上像是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氣力。
蘇健還在一旁罵罵咧咧。安羽皺眉,走過來,很快幫她開了門,然後從她身後摟了下她的肩,她頭微微側過去一點,沒有說話。
門開了之後,她鬆了口氣,定了定神才走過去。
舅母正在幫奶奶整理衣物,見到蘇禾來了連忙狠狠看了眼蘇健,不顧安羽在旁邊,瞪著蘇禾說:“老太太這些年都是我們幫著照看的,不能說你這幾個月幫她看病,就了不得了。”
蘇禾看了她一眼,說:“讓我看看奶奶好麼?”
蘇健看著她,像是鬆了口,剛想說話卻被舅母立刻打斷:“老太太現在狀況不好,說的話都不算數,保險金還有養老金,以及在M市的那套房子,名義上,早就是我們的了,所以,蘇禾,我跟你說,別想搶……”
輸液管被拔掉了,亂糟糟地扔了一地,病床上的老人,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微微合著眼睛,緊緊抿著嘴唇,極力忍耐著身體上的痛苦,讓自己不要發出聲來。
舅母的話還在耳邊,舅舅已經有些聽不下去了,安羽則是看著這些,發現自己找不到一句話來安慰蘇禾。
她忽然狠狠看向身後的女人,隻是看著,那目光中的怨毒卻讓那個一直謾罵個不停的女人靜了幾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