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四月十七日,阪垣、磯穀兩個師團和偽軍劉桂堂部三萬餘人再犯台兒莊,其攻勢之猛烈為前所未有。日軍陸、空協調作戰,一舉攻陷台兒莊東北四戶鎮,小良壁蘭城店以北之線。我台兒莊正麵第一線於學忠、湯恩伯部防守不力,全線潰退,台兒莊再次告急。與此同時,日軍在魯南發動全麵進攻,徐州危在旦夕。

五戰區司令長官李宗仁急電蔣介石並統帥部,指調雲南六十軍,蔣應允,將派往鄭州一戰區的六十軍改派徐州。此時,六十軍已在開赴鄭州的途中,李宗仁旋即派聯絡參謀赴民權、蘭封沿途車站宣布委員長電令,命其直開徐州,任何人不得中途下車。二十一日,六十軍軍長盧漢抵徐,麵見李宗仁,李將六十軍撥歸第二集團軍總司令孫連仲指揮,集結於台兒莊東線。由於湯軍團潰退,六十軍未曾展開陣勢,即與突入之敵不期遭遇,一場血戰旋即開始……

在此期間,章達人偕同霍夫曼,親自前往徐州市府,會見有關官員,解釋懸旗緣由,遂被批準,並索得一紙批文,掛旗一事得以解決。漢口方麵,由於副董事長紀湘南活動得力,遷移監督委員會同意戰時由德人代管,取消爆炸命令,田桂陽三十一人組成的爆炸小組撤離礦區。然,遷委尚留有餘地,稱雲:如局勢惡化,德人無法代管,還須炸毀……

四月二十六日,日軍武裝占領劉家窪煤礦,宣布:劉家窪發生“華人排英”事件,日軍為避免流血慘劇的發生,“被迫”對德羅克爾公司予以接管……

該走了,該和這塊動蕩不安的土地暫時分手了。雖道是各人腳下一塊土,各人頭上一方天,可腳下的土,頭上的天畢竟是帶不走的。那就把它們都留下吧,默默地道一聲:再見!

會再見的!會的!入侵者的槍炮可以消滅一個煤礦公司,卻不能消滅一塊古老的悍土;漫長的曆史已經證明了這塊悍土的魅力和偉力,它能戰勝一切外來勢力,卻不會被任何外來勢力所戰勝。它用冷峻的沉默對待狂妄的喧囂,用貧瘠而寬厚的胸膛護衛著她的兒女把她所不喜歡的一切通通埋葬掉。章達人堅信,他的事業還會在這塊悍土上重建,他的氣數未盡,他在這塊土地上的好時光還未過完……

日軍接管德羅克爾公司,使章達人感到震驚!感到憤怒!如此卑鄙的做法,實屬空前未有!由此,章達人對日本方麵的一點可憐的幻想全部破滅了,決意不和日本人打任何交道,——良心、道義、民族自尊心也不容許他和日本人打任何交道。

他決定撤往漢口,哪怕毀掉西嚴礦業,也不能背叛自己的民族。產業毀壞,還有恢複的可能,名譽喪失卻是無法追回的。

做出這個決定,章達人是十分痛苦的。他原不準備走,原想和西嚴礦業共存亡——抗戰至今,中國實業家丟棄了多少工廠、礦山?尚無一人為實業獻身,為國難捐軀。他願做這第一人。然而,趙民權卻不同意他這樣做,苦苦勸說。

趙民權有趙民權的道理。其一,中國公司不同其它黨中要人的官僚企業,國府當局已明令撤退、炸毀,你不撤,不炸,不走,萬一落入日本人手中,將永遠洗刷不清資敵的罪名,你不資敵,人家也要講你資敵。其二,公司現已被德國債權小組接管,不走,會加重外界及日方的懷疑。其三,戰爭不會一直打下去,出走漢口,安置後方現有產業,積蓄實力,還可企望早日東山再起。

章達人前思後想,覺得趙民權言之有理,便不再堅持了。其實,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又何必要往絕路上走呢?在某種意義上講,他也是做做姿態,讓趙民權明白公司在他心目中的份量。

現在,他的腳還紮紮實實地踏在這塊土地上,他的身影還被黃昏的夕陽牢牢粘在這塊土地上,他的肺葉還在呼吸著這塊土地上特有的飄浮著煤塵煙霧的幹燥空氣。身邊是趙民權,身後是西嚴礦氣勢雄魄的矸子山,和鋼鐵鑄就的巍巍井架,他走著,在公司鋪造的光滑的洋灰路上走著,在默默和一切的一切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