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已待她不薄,她還當如何呢?
心中抑鬱?她不過是習慣了伺候人,而下得了自由,不需再做了,不適應罷了。
她揉了揉眼睛,轉過身,見一個人站在她麵前。
“你哭了?”那人問她。
她笑一笑,“怎麼會,不過是沙子迷了眼。”
夏無淵也不說話,隻走進一步,低頭望進她的眼裏。
俞瑤抬頭看他眉頭皺著,向下對上了他的眼,目光一時移不開。
“夏公子是回金陵去嗎?”
他說,“我久未回去,師傅已讓二師兄來尋我。”
他看著她又動了動嘴,他心中有許多話想對她,可此時,他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半晌,才擠出一句來,“你打算去哪裏?”
她說,“還未想過。”
夏無淵說,“想去金陵嗎?”
他撇開眼,故意不去看她。
她抬頭愣愣看著他的側臉,許久後,微微一笑,將包袱提過去。
“那就有勞夏公子了。”
天啟四年元月,太子重病,安業王伺機而起,圍守於朱雀門,所幸北方大捷而歸,德康王及時趕回,將其生摛。同月,南方議合,淩慕收複鎮南軍數十萬之眾,亦未傷鎮南軍一人。回京之日,卻隻靜宣王一人不知所蹤。
同年四月,太子登基,新帝時年不過九歲,號武定。
時間一晃而過,掐指算來,已有六年。爾今天下太平,新帝雖尚年少,卻勵精圖治,勤免有加,初見一代賢帝之貌。
初夏的皇宮,禦花園中百花盛開,遠遠瞧見,園中有兩人相對而立,一人明皇衣袍,雖是位少年,渾身卻透著不可言說的尊貴氣韻。而另一人著的白色錦衣,頎身長立,傲骨仙姿。
白衣人對少年扶手一拜,少年卻不敢受他的禮,托住他的手臂,“是我應向先生拜禮。”
說罷,他將衣袍一甩,單腳跪下,向白衣人抱以一拳,“若不是先生相助,延何來今日。”
白衣人並被阻攔他,低頭看他,受下他這一重禮。
白衣人對他道,“你要記得,為君者,得民心者得天下,為善為仁,目光應寬廣,多思慮,行賢明公德之舉。”
少年不起,低頭道,“延記下了。”
白衣人點點頭,“我們就此拜別吧。”
“王叔……”
白衣笑道,“別還像個小孩一樣,君王可不能在人麵前哭喪著臉。”
少年低頭不語,心中自有思量,他突然起身,抬頭時,目光有神,盡顯君王之姿,他向他再抱一拳,“此一別恐再無相見之日,先生請保重。”
白衣人眉間舒展,讚許地看向他,緩緩轉過身去。
身前暖風一掠,少年再抬頭時,花園已無第二人的身影。驕陽之下,隻有怒放的牡丹爭奇鬥豔,光彩依舊。
無論多少年過去,羅英山依舊是記憶中的羅英山,滿山青竹圍繞,山中唯一的一條青石板台階,彎彎曲曲,永遠也看不清對麵的盡頭。
他踏上石階,望著山中美景,緩緩邁開步子。
他還記得,許多年前,曾背著一個女子踏在這石板上,那時便隻想要這路再長一些,就這樣背著她,便覺得是朝朝暮暮,白首不離。
而在更久遠一些的時光裏,也有一個少年曾背著自己心愛的女孩走過這裏,山中青煙漫漫,女孩口中會輕輕哼著歌。
“山中的鳥兒唱歌兒,家中的娃兒叫肚餓。路兒慢慢何時歸,且去問那山狐兒……”
空曠的山野裏傳來孩子的歌聲,遠遠地傳過來,仿佛擊在他的心口上。
他輕緩地放慢步子,那童瑤一直回繞在耳邊。遠處的石階上,一個五六歲的女娃兒正蹲在那兒采山邊的野花,一邊唱著童瑤一邊擺著腦袋,一邊再把野花放在自己的籃子裏。
“山狐兒不讓把山過,舉起手中竹鞭兒。山狐兒不讓肚兒飽,扒去狐兒皮上寶……”
女娃兒耳朵靈敏,回頭看見他,麵上歡喜地笑起來,一下棄了懷裏的籃子,幾步衝進他懷裏。
她抬起頭,撲閃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臉頰紅澄澄的,甜甜地喚道,“爹爹。”
而山路盡頭,已有人走出竹館,那聘婷的身影依在門前,遠遠地向他們招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