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的手重他也是知道的,脾氣急躁也是有的,他也料知她不會輕易饒了這丫頭,也不知為何,雖是明明可以一句話阻了雲裳,卻依舊想瞧瞧這有著股倔勁兒的丫頭會怎麼相待。
果不其然,雲裳瞧皇後隻是濕了衣裳並未燙傷,便命了宮女將皇後送去更衣,自己卻朝赫連帛仁福身道,“雲裳鬥膽在皇上麵前教訓這冒犯皇後鳳體的賤婢!”約是知曉赫連帛仁從不在意這般事體,雖見皇帝不予表態,也便抽身上前,摘了自己頭上的一丈青,冷冷道,“皇後玉體雖無大礙,隻這熱湯潑來也是驚了鳳駕,咱們宮裏麵素有規矩,既然你是這手愛打顫,不如讓它多長些記性才好!”
話音未落,那雲裳已然抓起暮蓮的雙手,一丈青霍然落下,狠狠紮在了那雙被藥汁燙傷多處的手上,一記下來血也瞬間流了出來,而那雲裳並不手軟,腕子一抬,又是第二下紮了過去,又是偏偏挑了那些燙紅了眼見要發了水泡的地方下手。眼見這般,嚴正舒慌忙跪下,“皇上,皇上開恩,暮蓮她也是無心之失,求皇上開恩,饒過她這一遭!”
赫連帛仁見到雲裳施了這般毒手,倒也心驚,平素這個雲裳雖是驕橫一些,卻也不過是掌摑腳踢的,並不曾見她這般毒辣,然更叫他心生驚異的卻是那被刺得滿手是血的少女,雖是疼痛難當,卻硬是一聲都不吭,明明眼睛裏盈著淚,卻又遲遲不肯落下。瞧她雲絲微亂,滿臉隱忍,卻是沒來由地心中一悸。
正想開口斥退雲裳,卻隻聽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自外傳來,“雲裳姑姑,仔細紮到自己的手!”俊美如謫仙的少年靜靜立在門前,清澈的眼眸卻是比屋外的冰雪更寒。
走進屋子,向赫連帛仁先行見禮,便是緩步走到雲裳麵前,赫連徽墨冷冷盯著她,“雲裳姑姑,您是宮裏頭的老人兒了,怎麼現下倒專行些跋扈行徑?想您也該是以伺候皇後娘娘為第一職責,此刻皇後娘娘身上折了熱藥上去,雖不會燙傷,隻怕也不舒服,您還不去好好瞧瞧?”雲裳聽了這話臉上便做不住了,紅一陣白一陣,想要發怒卻也不十分敢。正是進退兩難,卻聽赫連帛仁在旁說道,“雲裳,你去伺候皇後歇息一下吧,寶兒現下也該是沒有性命之虞了,朕在這邊看著也是一樣的。”
雖是淡淡道來,雲裳也熟知赫連帛仁的脾性,他若是這般說了便不容推諉,便是麵上猶帶氣惱,又不得不恭敬福身,“是,皇上,奴婢先行退下!”不禁又是暗暗瞪了赫連徽墨一眼,便帶了些宮人去了。
見雲裳離了屋子,赫連徽墨才望向跪在地上收拾藥碗的暮蓮,卻是瞧見她臉頰上分明的五個指印子,又見手上血淋淋的,心頭便是又痛又急,偏也不能上前去撫慰她,隻能淡淡說道,“罷了,你再教人去熬一碗來吧。手上的傷,也記得找了藥去敷上。”
暮蓮輕聲應了,便收了碗垂首走向門外,卻也是悄悄望來。四目相對,她瞧見了他的不安和心痛,正是他的痛令腳步更不敢多停留,即刻收回了目光,逃也似地出了門。
赫連帛仁望著靜立在身側的少年,適才他目光的遊離並未逃過他的眼睛,隻口中的話卻是溫和的,“徽墨,你身子也不好,來回奔波的又何苦?”赫連徽墨卻是未曾答話,隻緩緩握住了赫連帛仁的手,這一握令得倚靠在椅子上疲憊不堪的男子一驚,那隻柔軟的纖細的手貼在他的掌心,一股子涼意透了過來,竟還如同小時候一般。
小時候的他也是這樣,雙手清涼無汗,柔軟得好似春天裏嬌嫩的花瓣。他比他要大上十八歲,這個孩子卻總喜歡牽住他的手,喚他一聲三皇兄,眼睛裏全是無偽無飾的信任。
赫連帛仁凝視著眼前的少年,少年的眼睛清澈見底,他輕聲說道,“徽墨願陪著皇兄在這裏守著寶兒。”
這隻是最普通的一句話,老八老十都會說,卻隻有他這般說,竟如同春風拂來,吹散了心頭多少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