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這話,白倏羽不由皺眉,“這倒又是那樓太尉的做派了。”赫連徽墨笑道,“便是他今日如何大動幹戈,到了皇上那邊,也不過是他痛失愛子,一時沒了章法。若是皇上現在來拿你,你又該如何駁他?”
“做便是做了,沒有做我又如何承認?”白倏羽眉一挑,跳下石台,扭頭瞧了瞧赫連徽墨,“皇上乃聖明君主,又怎會隻聽他一麵之詞?”赫連徽墨聞言兀自微笑,晶瑩水珠掛在發梢淡淡耀出光暈,他坐直了身子,輕聲說道,“難道你不知道什麼是‘莫須有’?王朝重罪之下,便是你出身顯赫功績卓然也怕是難以保得全身。”
白倏羽確係出身名門,祖父本是天瑞三朝重臣,又因在先帝奪嫡戰亂中有功,恩封洳陵郡王。其長子官拜吏相,亦是行為剛正,深得先帝讚賞。次子三子皆是良將,“平江一役”中固守“臨風城”。彼時城內為“雲寥國”奇襲斷了糧草,且因天況惡劣,後援遲遲未至。兩位將軍領一眾殘兵苦守孤城三月有餘,兵弱城搖。天瑞明德四年秋,不忍百姓戰苦,兩位將軍率部突圍,將領兵士一百零三人身縛火藥殺入敵陣,煙火渲天,遍野白骨,敵陣傷亡慘重,退兵求全。十日後,後援至,臨風百姓得以安虞。戰火消散,一百零三位舍生取義的將士被追封“護國神兵”,臨風百姓亦特建祠堂供奉香火,以佑亡靈。而兩位白將軍則被先帝追封“忠義侯”,其三位胞弟亦是深受重用,從此白氏宗族更是榮耀無匹。
這白倏羽正是白老郡王幼子白耀陽之子,白耀陽無心官場,不過是隨幾位哥哥打混了幾年,便趁新帝登基之際稱病還鄉,現下不過是設了私塾,教孩子們念念書,或與夫人閑暇時遊山玩水,真真是愜意似神仙。隻是這麼個閑散人卻偏偏得了白倏羽這個一心係國的兒子,自小看不得他父親不問世事,倒愛與幾位伯伯習武論道。白老郡王見他文韜武略皆是不俗,便特將他留在身邊精心訓教,果不出幾年便能隨得當朝左將軍出征,亦是果敢勇猛,初現將才。
若論起白氏宗族榮耀,便還有當今皇後。皇後本是白氏長子之次女,天瑞明德六年賜婚當時的三王爺赫連帛仁,從三王妃到當今皇後,這個溫婉明理的女子從未失去過皇上的敬重,因而對皇後家族亦是禮遇有加。
然而,即便如此的顯赫尊貴,白倏羽被指殺害了一品大員樓太尉之子,若是定罪,按律當判絞刑。白倏羽怎會不知這層道理,隻是他性子耿直,卻並不信憑一麵之詞這罪便能定下。“我卻要看看他怎麼個‘莫須有’,手頭花了幾分力還有比我自個兒更清楚的麼?”聽他說得不屑,赫連徽墨淡淡收斂笑意,說道,“小人之言行,非君子能度。”說罷跳下石台,頷首沉吟了一會兒,正要再說話,卻聽得衣衫窸窣聲從旁傳來,白倏羽也是聽了這聲響,扭頭去瞧。
循源而上,潔白花瓣飄飄揚揚的梨樹林邊,一個青年朝二人走來,此人笑眼柔和,一派春息拂麵,卻正是太尉府總管張忘川。
“小人見過十一王爺,白將軍。”張忘川行至跟前,恭敬行禮,倒仍舊是尋常見禮的模樣,似是並不曾發生方才之事。赫連徽墨打量了一番,淡淡道,“張總管倒是靈敏,竟是知曉我二人行蹤。”張忘川麵容不改,隻聲音更是恭順,“十一王爺,小人不過是習得占卜問卦的些微伎倆,不足掛齒。”又是低眉斂目,溫言說道,“小人汗顏,方才想是太尉痛失愛子一時無法自抑,竟要傷了二位,這絕非小人請二位去府上的意圖,想來也實在心有愧意。”
赫連徽墨盯著他也不說話,倒是白倏羽挑眉問道,“你就是為了道歉過來的?會不會太費周章了?”張忘川聞言抬頭笑望,隻麵上恭順更甚,“此番前來,竟是有一事相求,隻是,怕也是一番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