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曉盯著赫連徽墨,瞧著他言笑晏晏,較往日更是柔和一些,便把手中重劍驟然一揮。手旁幾棵翠竹立時攔腰斷開,枝葉交錯發著簌簌聲響倒成一堆。赫連徽墨靜靜瞧著倒下的竹子,倒是不由笑了一下,再抬眼望風曉,那人也正冷眼瞧過來,說來的話更冷,“你去不了!你活不過秋天!”
赫連徽墨臉色一僵,卻不過是須臾恢複了笑意,說道,“於生死,我卻不十分看重,若非看透這個,便也沒有這份力道支持這許多年了。隻是,我偏也是個執拗的,要做的,怎麼都要做到!”話到了這裏,笑意便褪了些,唇角微揚,竟見冷洌。
風曉持著劍柄的手緊了緊,麵上卻無變化,隻道,“我送你回去吧!”赫連徽墨點了頭,蹋著月色往外去,白慘慘的月光下看著,他臉上燒紅得厲害,身子亦是透出不尋常的熱來,挨著他走的風曉輕輕皺了下眉。
五月初的天氣已然清爽了許多,不冷不熱,恰到好處,兩人便是在和風之中不緊不慢沿街走著。因已至亥初,臨街店肆早便打烊,唯有客棧門前點著紅豔豔的燈籠,待晚來旅人落腳,一時這白日裏喧囂的街市又回複了青磚瓦頂,舊木陳門。
赫連徽墨少有這般清淨觀看宮外諸物的,抬眼瞧著店鋪牌匾的雕花木掛簷板配著冰盤簷,再瞧下麵的青石窗花,倒覺得樸雅細致,又及朱紅漆門,便覺上麵的銅活都極其有趣。“風曉,你說怪不怪,素日裏也有打街上過的,卻是從未發覺這些見慣了的東西都別有意趣。”風曉嗯了一聲,也不搭話。赫連徽墨扭頭看了看他,見他脊背挺拔,目不斜視,倒是有意歡顏說道,“我可是知道你心裏頭怎麼想的。”
風曉冷哼一聲,卻是開了口,“若能多看些別的,便不是現在這樣了。”話說得淡,赫連徽墨卻聽到心裏去了,隻是繞開不接,說道,“我有兩件事,要求你。”風曉不吭聲,赫連徽墨也不在意,繼續說道,“罷了,算作三件吧。”他伸手攔了風曉,自己卻又往前走了幾步,也不回身,聽那話音兒卻是帶了幾分涼薄,“你不必送我了,這前兩樁,我自會稍後予你說,最後一樁——”聲音低了幾分,“最後一樁便是,待前兩樁事情辦完了,你就回縱烈去!”
風曉的眸子寒意乍現,眉頭不自覺又是蹙起,“你該是知道我為什麼留下的。”
前方的少年轉了身,滿臉輕鬆笑容,雖眼眶頰旁皆帶著紅,可風曉卻分明瞧見了他眼中也紅了,隻聽他低聲說道,“我知道,所以,才叫你走。”
“不過是早那麼幾個月罷了,不礙事的。”
風曉知道他指的是中毒已深,熬不過兩季去。“既然隻是幾個月的功夫,也不差那麼點兒時間,等你死了,我再走!”赫連徽墨聽罷他的話,仰了頭瞧路旁店肆的金漆匾額。他難得沒帶笑容,卻是一雙眸子清亮得驚人,隔了半天才歡欣說道,“也好,到時候記得將我這副皮囊一把火燒了,燒了化了灰才幹淨!”
他說完話,低了頭認真望著風曉,待瞧見風曉點了頭,才舒展雙眉,往日裏對人的溫柔笑意又是漸漸聚起在唇邊。
斜月清照,少年頎長身影幾乎是輕快遠去,風曉手中重劍微微掠過一抹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