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有芬芳(1 / 2)

四月,簷下滴雨。

我們就叫她小路吧。小路不是來旅遊的。學校有三天的春假,她坐了一夜的火車,又轉小巴,來到這個名聲在外的古鎮。她來找老路,老路是她爸爸。

十七歲的女孩,臉色有些發黃,白球鞋上沾了泥。她坐在濕漉漉的院子裏,一株早櫻就在旁邊開著。

穿格子襯衫的男生大概二十幾歲,一邊打掃一邊默默看她。她維持同樣的姿勢大概快一個小時了。他做了個深呼吸,轉身去吧台煮了一杯咖啡,遞給她,說:“路老師大概過幾天才回來呢。”

她手裏握著回程票,明天,她就該返程了。

她見不到他。

事情是怎麼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的呢?在那些青春泛白的日子裏,她要忙的事有好多,做功課、和朋友玩、發呆,甚至是暗戀隔壁的男生。她絲毫沒有意識到家裏的一切正在默默發生改變,先是爸爸去采風許久都沒有回來,接著是媽媽每天早晨都眼圈紅腫,但笑得特別努力。若不是去年冬天她在抽屜裏看見了他們的離婚證,高考之前的她會一直被埋在鼓裏吧。

爸媽分開了,家分開了。

她想起從前看過的一篇散文《四月裂帛》,隻覺得那標題很美。如今忽地明白了那四個字的痛楚。她的天,猶如被撕裂的棉帛,華麗與美好被傾覆。

問題是出自爸爸那邊。他給她打過電話,從黃昏講到夜暮。她也知道那個古鎮,她那時還設想過高考之後和爸媽一起去那兒旅行。但現在爸爸在那兒定居了,開了畫廊,有了新家,新的愛人。

小路一直不明白,愛怎麼會有新舊。

去年冬天特別冷,朋友說她變得比冬天還冷。沒有人知道她的變故,她覺得難以啟齒。

她就一直住在自己的殼裏,不接受現實,卻又無力改變。成績自然是要下降的,還有幾個月就要高考了,媽媽非常急。

四月這場難得的假期,她預謀了許久。沒有知會任何人,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來。能改變嗎?能挽回嗎?能原諒嗎?

不知道答案。小路隻是想看看老路,看看他的眼睛裏是否有愧色。

四月清冷,畫廊裏沒什麼人。男生把門掩了,給她一把油紙傘,說,我帶你去走走吧。小鎮的青石板濕漉漉的,縫隙裏的青苔在這種天氣裏尤顯蒼翠。男生講話的聲音很好聽,他的名字是牧,他跟著老路學畫畫,夏天裏他就要離開這裏去藏區了。小路盯著牧的背影,牧的頭發微長,用橡皮筋束在腦後。她沒來由地問出口:“你們學藝術的和平常人不一樣嗎?”

牧隻愣了一下,回頭看看她:“小路,其實人們追尋的不隻是愛情和安定,而是成長和共鳴。兩個人能相愛,是被彼此的芬芳吸引吧。但一路上若有一方停止生長,而另一方仍孜孜以求,他們就會有距離與隔閡。你爸爸大概就是那樣的人吧,他的內心從不曾停止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