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的第一站抵達了距離永安城八百裏外的滄州,皇帝的儀仗由滄州巡撫張世歡接待。住在張世歡的府邸是鄧清源提議的,原因是張世歡是鄧清源的妹夫,自家人比較安全放心。由於時間倉促,張府隻來得及簡單地裝修了一番。除了張世歡本人和夫人,以及若幹必要的下人,府裏的其他人都被暫時移到別院居住,以免驚擾聖駕。
張世歡將皇帝請入上座,親自奉茶賠禮:“時間倉促,臣來不及修建行宮,隻能委屈聖上在臣的‘陋室’下榻,還請聖上恕罪!”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出自 唐 劉禹錫《陋室銘》],愛卿這是在變相地誇自己高潔啊!哈哈!朕不想鋪張浪費,愛卿的府邸已經足夠,你又何罪之有啊?”端煜麟看張世歡過於緊張,不禁想開句玩笑緩和一下。
“皇上乃當世明君,臣敬服!”見皇帝沒有怪罪之意,張世歡也放下心來:“皇上和各位娘娘一路辛苦了,臣這就去安排膳食,請諸位先行回房沐浴更衣吧。”大家都接受安排,各自回房整理不提。
張府東南角一個別致的小院裏,石桌旁坐著一老一少兩名女子,似乎正私語著什麼。
“聽外麵的嘈雜聲,該是皇上的儀仗到了。姑姑是不是也該去招呼女客了?”年輕女子淡定地小口啜飲著手裏的青梅汁。
“璿兒,你的機會來了!晚膳時姑姑就想法將你引薦給皇上。”原來這兩人就是張世歡的夫人鄧玉英和鄧清源之女箬璿。
鄧玉英乃鄧清源親妹,嫁與張世歡為妻後隻生有一子,去年送去了太學讀書。鄧箬璿從小就與姑姑親近,再加上鄧玉英沒有女兒,自然將鄧箬璿視作親女般的疼愛。自從鄧玉英嫁出京城,鄧箬璿每年仍然會來滄州探望她,姑侄情深可見一斑。
“不著急,反正皇上還要在滄州停留幾日呢。”鄧箬璿的鎮定自若遠遠超出了她這個年紀應有的狀態。
“怎麼不急?你爹說了,這次可不能再錯過機會了!早些被皇上選中,我們也好早些了了一樁心願。”鄧玉英比鄧箬璿本人還積極,見侄女依舊一副雲淡風輕地模樣喝著青梅汁,她便急得不行:“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怎麼一直喝這個?你不知道自己一多食酸就惡心反胃麼?上回吃了一碟楊梅都吐成什麼樣兒了,還敢和這酸果汁!”鄧玉英一把奪過箬璿的杯子。
“好姑姑,我就是要催吐啊。如若不然,爹爹說我是來姑姑家養病,可你看看侄女哪有一點病態?做給皇上看的,怎麼著也得像點樣兒吧?”鄧箬璿已經開始覺得胃裏泛酸了。
“你這孩子……姑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小小年紀心思縝密不輸任何一個沉浮深宅的婦人,想想竟覺得有些可怕。
“好了好了,姑姑快去前麵接待貴客吧!璿兒心裏有數。”鄧箬璿嬉笑著將鄧玉英推出了小院。
鄧玉英一出院子,鄧箬璿便忍不住俯身嘔吐。她一天沒吃東西,嘔出來的都是酸水,那感覺別提多難受了。一直躲在屋子裏的侍女風信急忙跑了過來,一邊拍著箬璿的背一邊將清水遞給她漱口。
“小姐,您快漱漱口,別喝了。您這樣……奴婢看著都心疼!”風信就不明白了,裝個病而已,用得著真的傷害自己的身體嗎?
鄧箬璿漱過口緩了緩,風信又端來一杯溫和的牛乳和一碟養胃點心給她。她卻看也不看地揮手將其推開,手指顫抖著再次伸向青梅汁……
“小姐!”風信不忍心她自個兒作踐自個兒,搶過青梅汁不肯給她。
“給我!”鄧箬璿麵若冰霜向風信攤開手掌,那氣勢不容她拒絕,風信猶猶豫豫地將杯子遞還給箬璿。
到了晚膳時間,躺在床上的鄧箬璿已經吐了過好幾回,此時的她真真正正展現出一股病弱的柔美,前提是你忽略她那雙燃燒著烈焰的眸子。
“風信,扶我起來,替我更衣。”鄧箬璿撐起身子,她要打起精神迎接接下來的“戰鬥”。
風信從箱籠裏拿出夫人特地為小姐準備的行頭——秋香色彩繡金盞花織金錦月華裙、一頂金箔菊華盛、一支穿花赤金雙頭流珠步搖以及項鏈、耳環、手鐲、團扇等配飾若幹。
“小姐,今日想梳個什麼發髻?”風信將華麗繁複的衣裙一層層替鄧箬璿穿上。
“就梳涵煙芙蓉髻吧,母親說這個發髻既顯柔美又不失貴氣,最適合我了。”鄧箬璿對著鏡子傾城一笑,連給她梳妝的風信都驚呆了!小姐真漂亮啊!一會兒皇上見了這樣的小姐,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宴客廳裏端煜麟和一眾妃嬪、臣子們都已經入席。男女依舊分席而坐,中間用幾張屏風隔開。席中除了皇帝喜食的幾道名菜,張世歡特意安排了不少滄州的特色食品。一頓飯下來,張世歡盡了地主之誼,皇帝一行人也滿意得讚不絕口。
飯後,女眷們或是回房休息,或是聚到花園裏乘涼敘話;男人們則在前廳裏飲茶論事。正巧這時,一名紫衣婢女提著食盒匆忙地從客廳門口經過。端煜麟注意到了她,好奇地叫住她:“站住。哪兒來的婢女,提著食盒要去何處?張大人,你家的下人怎麼鬼鬼祟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