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複一年的短促感固然不會讓青青歲月的女孩子有所察覺，自邂逅無名的夜市公子，時光已然偷走了又一輪回的春去秋來。那些無顏的風花雪月枯萎在芳華開落裏，一朝又一朝。
那夜，聚酒的眾人大多散了，杯盤狼藉，行歌時用來替作碧簪子打節拍的幾束隨摘野花也被踩爛了一地。
籠中燈花如淚撲簌落下，倦影裏，還有兩個男人低語著碰杯飲酒。
洛忠跟嘉貞從來都是有說不完的話，時常相逢恨晚，巴不得上輩子便是兄弟。
他們聊時政聊人生，亦或是對某家小姐某位妃子評頭論足，私討宮闈秘事。今夜仍是淡酒愈飲愈烈，女人的事笑談一多，話題自然落到了洛忠的婚事上。
嘉貞醉紅了臉，摟著兄弟笑道：“這麼多好姑娘擺在麵前，你這風流鬼一點都不動心，是不是哪裏藏著個絕色的美人兒不讓我知道？”
洛忠推開他，輕輕責怨：“胡說八道，你個自稱兄長的人自己倒是藏著個天仙似的妹妹不讓我認識。”
一提及嘉言，嘉貞臉上的笑意更濃了，拍手大笑道：“明了明了！原來兄弟你是看上舍妹。不過她這個人不好言語，年紀又比你大，洛忠你可能消受不起。”
“如何消受不起？若不是哪個賤人先於我遇到她，你妹妹現在就是我的女人了。”洛忠酒膽盡開，也不顧身份形象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這又是發生了什麼事？”嘉貞替他倒滿一杯酒，坐正了豎起耳朵聽故事。
大致是兩年前，洛忠十五左右，隨家族意願入了伍，當了個不大不小的武官。而那位跟他血緣關係並不相近的本家兄長，雲長天，戍邊多年，基本是三年回一趟，遇上邊關亂事指不定什麼時候回來。
入冬不久，家中便有人來報，雲長天要返京麵聖，半月後就可以到皇城了。到時需個人來城門口接個風，把閑雜人等先行帶到驛站或家中，自己直接進宮去。
洛忠本是個花花少爺，一門心思全在柳巷的花姐兒身上，不像嘉貞鐵了心往官場裏鑽。但奈何世道從不為人的意願感動半分，即使他們一個願意一個不願意，始終都是按照既定的命運在走。
為此洛忠少爺常懷美人，把酒共對月地感歎起自己的身不由己。花姐兒個個打趣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眾出色的將相猛士在族中為他做蔭庇，真不知道他是修了幾輩子的福氣。
這少爺哈哈大笑，拍手道：“這烏煙瘴氣的官場，怎麼比得過你們這些可人兒？”
眾女嬌嗔而笑，羽杯重舉歡歌祝飲，夜色裏好不愜意逍遙。
要他不知日夜地守在城門口，就為等個人，洛忠覺得實在太無趣。
這天天剛亮，城門開了一會，夜裏的雪還未停歇，隨意地落著。城樓上的女牆堆著厚厚一層白雪，鬆鬆軟軟，渾然天成。
陰蒙蒙的落雪天跟落雨的陰天味道是不一樣的。
洛忠騎在馬上，睡眼惺忪地望著穹頂，直覺是一層不透氣的油布蒙住了京城。天說暗不暗，他的心裏難受得慌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