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他心中已是喜出望外,但言語間仍要假正經地克製著。
嘉言左手臂間摟著酒壺,待他接過酒盞才重又提回右手,笑言道:“你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
洛忠呷一口,很甜,像是裏麵撒了糖。心裏暖了又甜了,說的話也親近起來:“我向管事的七叔問來的,上次在城門口碰到你後就一直想著來看看。”
“看我做什麼?”她提溜著微晃的陶壺去門前下了鎖,這口氣讓洛忠聽得覺著她似乎懂他的心思,然而又是怪他太直白不能令她接受,反倒讓人家埋怨開來。
他忙辯解道:“我和嘉貞是好兄弟,來看看姐姐你是應該的。”
“我不怎麼會接待人,你來屋裏坐坐還是坐在那兒,等我擺個爐子與你一起吃點茶酒?”她進門後又將半個身子探出來詢問他意思。
“就這兒吧,雪還沒開始化,天不怎麼冷。”他回答得意外得老實。
嘉言在庭院裏掃出一片空地,搬了泥爐與矮凳出來與他溫酒說話。
那一片刻,洛忠腦中幻想的不是她的媚態胴體,不是露骨的風花雪月,僅僅隻是多年之後,兩人均已成白發蒼蒼的暮年老朽,仍能坐在這池邊,聽她斟酒話家常,舉杯敬稀客。
“我聽見那天你在城樓上唱的歌,那叫什麼名字?”他忍不住心中那一份迫切不安的擔憂,急著問出口。
“我也不知道,是隔壁那戶人家裏的女人最先唱的,我聽著聽著就學會了。”她往身後那堵牆指了指,突然間像聽見什麼,示意他安靜下來仔細聽。
洛忠耳朵豎得老高,果真聞得尖銳的女聲在清唱,但咬詞太模糊,隔得太遠聽不清楚。
“還是你唱起來動聽。”他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嘉言絕不是冷豔的女子,麵對讚美也頗覺享受。隻是矜持兩字當道,不可露全本相,以至於讓人看透了。
她幹咳兩聲,酒窩頻現,心中不知有多少難言的快樂。
洛忠喜猜更善猜女子心思,花姐兒也常常教導他如何把持女孩子,第一不可急切,以免露了狼子般垂涎的心,教人家害怕。
第二不可看輕她的一舉一動,女兒家多愁善感總會做出些讓男人匪夷所思的事兒,但深究其由,這些何嚐不是有根有據?
然而洛忠明白這些不過是跟她們逗逗嘴,解解悶時說的混話,真正麵對他從心底渴求的女子時,那份冷靜早已魂飛魄散,隻剩腦中某片的空白,令他把握不準她的情緒變化。
他很怕她突然收起笑容,怕她望著池水卻遲遲望不穿時的那種絕望眼神。若僅僅是孤單,他還未嚐不能替她彌補消遣,但嘉言的心裏藏著的怎麼可能隻是孤單。
洛忠讀到了她的恨,她的怨,仰頭一杯酒飲盡,喉間心間火辣辣得燙,一點一滴浸潤白晝黑夜,好似濃墨潑灑積雪,怪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