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長天每天盡可能地占著自己休息的時間核對手邊一卷卷賬目,夜燈裏幫忙的小廝都癱在地上睡著了,他還不知疲倦地工作著。
隻為早點回去見到衷瑢而已。
但是轉眼就熬到了十月底,等他盡心盡力地履行完所有的任務回京城那天,剛好下起了大雪。
馬車停在一座挺繁華的城裏,他在客棧前下車時見到對麵就是驛站,想到許久沒有給衷瑢寫信了,便轉了方向到那裏寫了一封簡短的書信,托信差捎到京城。
驛站值班的小官看到他的魚符立刻就讓手下騎了馬先行送去,隨後請雲長天到裏屋一坐。
那當官的知他官位,奉承道:“原來是雲副將,失敬失敬,雲副將今日怎麼有空親自來這小地方?”
他心情挺好,回答得也仔細,就把自己的婚事也一並說了,隻當讓大家高興高興。
那當官的聽著覺得挺討喜,接著阿諛他:“雲副將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神采奕奕不說,這身上也透著一股神仙氣。不知這準夫人是哪戶將相侯爵家的娘子,如此幸運今生能被副將眷顧了?”
這話問得雲長天張嘴卻不知道怎麼說,小官看他臉色漸漸暗淡下去,知自己似乎問錯了事情,忙告饒道:“副將莫怪罪,在下並非有意打聽隱私。”
這人後麵說了什麼,他沒聽進去,隻是突然想起來這個問題,衷瑢的門第出身似乎真的很難讓他與人當麵說出口。
他並非嫌棄,而是世俗好這一口,風塵娘子在輿論裏永遠抬不起頭來。
那封信當天夜裏就到了京城的驛站,但是因為規定,驛站隻做官用,所以信差不能明著麵跑到花街去送。
這信差想了個辦法,跑到大官家裏敲門,跟守門的家丁說是邊關來的重要信箋。
等來的是個丫鬟代收,信差私底下悄悄囑咐她這信實際要送去花街,那丫鬟就急著找七叔去送。但路上遇到了董家娘子,嘉言接過來一看就知肯定是雲長天的手筆,就假意道:“我認識這個人,待會剛好要去見她,就順帶一起送過去吧。”
那丫鬟也沒問什麼,放心地交於了她。
嘉言回到屋裏,拆開來看,裏麵說他大概後天就到京城了,實在等不及要見她,就讓衷瑢去城門口等。
她看看庭院裏越下越密的大雪,信紙簡直比外麵的溫度還要涼透了心。
自從收回了契約,衷瑢不用再為歌樓賣命,她用雲長天先前給的那些錢往東邊的小街坊租了一套小院,也不用丫鬟幫持,自己一個人過得還算清閑。隻是日夜等他回來的心還是惴惴不安。
洛忠有時候會和梁又夢一道過來看她,嘉言攔截住信的那天,正好洛忠他們提了酒和一些下酒菜到她的小院裏一同煮酒賞雪。
洛忠夾著臘肉到兩位娘子的碗裏,提起雲長天的事,說道:“大少爺快回來了吧,按他的個性,最喜歡讓人去城門口接他了,月娘要不這兩天辛苦點去那邊等等?”
衷瑢覺得自己閑來無事倒是可以到城南那邊打發時間,於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三人已經喝得微醉,席間洛忠又提起董忭那莊事,再次變著法地提醒她千萬不可忘記。
衷瑢嘬著杯中酒,雙頰泛紅,趴在桌上醉意薰得她的話語都在打顫:“你放心,我就是跟大少爺撕破了臉,我也要把這事搞定。”
梁又夢酒量要比他們兩人都好,簷外的大雪還在紛飛,衷瑢和洛忠拚酒拚得熬不住,兩人都已經徹底醉了。
她看著趴在桌上睡死過去的兩人,自己又滿酌一杯,探手拍著衷瑢的背,輕輕地哼唱起小調,出神地望著院外大雪自顧微笑。
雲長天如期到了京城。
那天的大雪真是要命,在衷瑢行走的路上積了很高一層,拖延了她的行程。昨天她有去過城南守著,但是沒見雲家的馬車回來。想著今天可以等到了吧,但是這鬼天氣那麼不湊巧,大風大雪地連視線都要被遮擋了去。
她全身攏著鬥篷,隻露出一雙眼睛,無比艱難地來到城門口,左看右看,卻見城門內靠牆邊已停了輛馬車在避風雪。
她認出那就是雲家的,趕緊小跑著過去,卻見一把大傘下緊挨著躲了兩個人。
衷瑢往旁邊的大樹一閃,躲在樹後麵望過去,在模糊呼嘯的風雪裏,見是雲長天和董嘉言湊得親密地說著悄悄話。
外麵這風雪如此猛烈,衷瑢不禁將鬥篷捂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