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覺得這事必須勉強他,把紙團重新鋪整好塞到他枕頭底下,冷下臉來,逼近他低沉道:“你以為打仗是幹嘛的?逞英雄的?那是殺人吃人的地方,你連反抗我的力氣都沒有,還想做什麼?你不聽我話,沒個兩天就得被人割了耳朵。”
董忭多想反駁他,可是被他這句“你連反抗我的力氣都沒有”硬是堵住了嘴。
對的,他連男人應有的力氣都不具備,別提能讓梁又夢把他當做英雄看待了。
四郎看這小子垂下眸子,重又囑咐道:“這信裏的人有一個是我師傅,在軍隊待了一輩子,連我爹都得敬他幾分,我請他帶帶你,你要真想有出息,跟著他好好學。”
話能講的都已經講完了,四郎承受不住董忭眼裏透出的複雜光芒,欲轉身回去,但還是覺得不踏實,複又向他最後一次說道:“記住,把命留住了回來!”
一旁的董昭看了出好戲,擺著兩條手臂上下齊振著,似乎在歡送四郎。
董忭被丟在身後,他決心著頭也不回,今晚就是這小子出征前最後一次見他。
剛好他開門時,梁又夢端著滿盆的熱水,肩上搭著條臉巾從院裏過來了。
她見軍爺要走,留了兩回,沒留住也隨他去了。倒是進屋後,董忭愣頭愣腦的模樣讓她很在意。
但梁又夢不能直接問,也不能這麼快地去試探,怕這兩男人間關係有點不一般。
嘉言隨後過來,要幫他擦身子,讓董忭一下推開,趕了起來。
兩位娘子還有什麼辦法?反正水和臉巾都放著了,她們便抱著董昭回屋睡去。
嘉言剛關上門,梁又夢抱著董昭還沒坐穩,就問道:“姐姐,你。。有沒有覺得,剛才董忭房裏。。有股什麼味道?”
說起這個,嘉言也是覺得靠近侄子時確實嗅到了不一樣的氣味。
但是她知梁又夢未經人事,可能不懂那方麵,便含糊道:“除了酒臭味嗎?”
“對,就像。。石楠花那股味道。”她不禁挑了食指掩到鼻下,就好像一說起來那股難忍的怪味又要複現。
嘉言不知怎麼答才是,她私心想著會不會是侄子年紀長了,身體的需求也多,剛才見他躲著人,怕是自己玩的那點事被那位官爺給撞破了。
“可能,是路上不知沾了什麼吧?”她笑得有些尷尬,想以此掩飾過去,卻愈引得梁又夢對那兩男人的關係產生好奇。
但看嘉言不願明說,她要再問也是得不出什麼的,於是換了話題,問道:“對了,你們家老二呢?怎麼從我搬到這邊後一直沒看到過她?”
“她呀,”嘉言聽她總算不去糾結自己不好回答的事,鬆了口氣,她步到桌邊倒了兩杯水,說著:“你來那天剛好搬去他們荀家了。”
“這麼快?這不還沒拜堂嗎?”梁又夢接過杯子,一口還沒咽下就嗆到了。
嘉言倒是不以為意,調侃道:“月娘之前不也這樣嗎?反正是要嫁過去的人,早去晚去都一樣。”
梁又夢怒著嘴嘬在杯緣上,眼睛往別處瞟,忍不住的笑意在她臉頰上粉成花,讓人見了猜不清楚到底是在笑什麼,看起來竟是如此古靈精怪。
喜宴還請了隔壁一家人,帶頭的何音在眾官僚間穿梭喝大了才回來,全靠慕亦扶著他。
管家也跟來了這裏,見家主醉的不省人事,就協助著一起扶去雲家客房歇息。
有個七歲的小女孩跟在他們後邊,不時替何音斂拖地的衣角,大人在前麵打著的燈籠不足以照亮她的路,以至於女孩子沒注意到石頭,被絆了一腳。
家人隻關照著何音,也因為她跌倒了沒哭沒鬧,如此悄無聲息,等她爬起來看前方,眾人已在前邊的路口拐彎,不知往哪邊去了。
她一個人站在岔路口的黑夜裏,旁邊的院門上還掛著晃著兩個大紅的燈籠。
孩子往左邊看看,再往右邊看看,均不見有人來去。這樣的孤獨時刻就是叫個成年人來看,也會慌幾分。
然而,她此刻卻淡定的很,也許是小孩子心無神邪,並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好與壞之分。她就獨自站在原地,躊躇著應該去哪邊。
有個十一二歲左右的郎君提著個紙燈籠,唱著歌微醺著醉意,從她身後走來。
他見這小孩子梳著整齊的辮發,發尾還墜了朵紅紙做的鳶尾花,模樣非常乖巧,不聲不響很安靜。
她的穿著也得體,站立姿態已有些許嫋娜之感,就算稚嫩著,還是透露了她有著十足的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