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呀?但衷瑢這回隻敢在心裏怨念,宦官怎麼說她便怎麼做,與九娘一道又跪在門外石階下。
她生來都沒給淨姨跪過幾次,今天算真領略到皇家的規矩有多熬人,還沒見到大公主的麵呢,她膝蓋上的舊傷開始發作了。
一旁的九娘發覺她有些微微的喘氣,偷偷去看,她的臉色已經煞白,兩隻手捂在右腿膝蓋處,緊閉了眼還有些發抖。
傷處痛得讓衷瑢如何都要熬不下去了,她忍不住縮低身去綣緊一些,整個胸膛都在很用力地起伏透氣。
這動靜讓宦官發現,厲聲罵道:“才這麼一會就跪不了了?還是,仍然覺得大公主怠慢了你所以委屈想哭?”
衷瑢眼淚都下來了,拚命搖頭望向他解釋道:“我膝蓋受過傷,有些疼。”
“疼?疼你就忍著,不到大公主有命你們還起不了身。敢擅自挪一步都是死罪!”宦官雙手攏在身前,瞪了眼睛,翹了嘴皮子咬著兩排牙說給她聽聽。
九娘對此也無能為力,隻能在心裏幹著急。她揣測不好大公主什麼意思,是朝著雲家來的所以要拿她們開刀?
大概再這樣下去,衷瑢就該跪不住了,宦官話音消了一會,她們麵前的門便吱呀呀呀呀地慢慢開了一道縫,有個宮人說道:“大公主請兩位娘子進來。”
宦官一甩衣袖,搖搖地轉身囑咐道:“我就不陪你們進去了,你這個娘子待會見了大公主還敢像剛才那般失禮,可就不是招來幾句罵這麼簡單了。”
衷瑢哪裏還有心思聽他的話,讓九娘攙扶著起來時都已站不穩,還要硬扛著一瘸一跛地跨過門檻進到裏邊去。
屋裏有個中年的女人坐在最上座,正喝著茶並與旁座的慕亦聊著什麼。
兩邊已站了一眾光鮮亮麗的女人,見雲家娘子來了紛紛轉過頭去打量,俄而悄悄議論開來,笑道原來還有個瘸子。
慕亦不動聲色地問道:“二位就是雲家來的?”
九娘攙著衷瑢小心地跪下,跪整齊了才回道:“正是。”
衷瑢先前得了教訓,這次依舊不敢抬頭不敢出聲,連手都乖乖放好任由膝蓋痛著。
大公主放了茶盞,微笑道:“我先前有聽說,雲長天雲副將娶了一位歌樓裏賣藝的娘子是嗎?”
沉默片刻,衷瑢知了大家在等她回答,這才敢輕輕地支吾道:“正是民女。”
“那旁邊這位?”大公主認識九娘,她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九娘明知她有意,卻也不敢不答,眾人知了原來是正房與侍妾,看得更加起興。
大公主又笑道:“兩位娘子均生得國色天香,嬌媚非凡,不知道雲副將更偏愛哪方?”
衷瑢不做聲,仍死低著頭,她不知道這個算不算問題,本身就不好回答,如果擅自答了更要出醜。
她感到又一陣沉默,怕是連九娘都不知該怎麼對付了,座上的大公主更是得意,讓人重新添了杯茶,又命衷瑢抬起頭來。
慕亦與她對望一眼,隻見她麵色蒼白,眼神無光,呼吸起伏甚是艱難,得了大公主允諾後問道:“這位娘子是身體不舒服嗎?”
不待衷瑢反應,大公主茶盞磕到桌上,嘲諷道:“我看是因為問了她家事,所以生氣了是吧?”
因著腿傷連維持清醒都艱難的衷瑢實在無力反駁,大公主咄咄逼人的態勢讓她很糟心,想哭不能哭,最後幹脆鬆開了緊拽的意識,什麼都不管的暈了過去。
她再次清醒時,視線還是模糊的,吃力眨幾下,總算看清了那根房梁,她身上蓋著薄被,香味有些熟悉,仔細去體味,終於在腦中把這感覺對上德爺的身影。
這裏是德爺住的?她試著挪挪腿,膝蓋上的骨頭嘎啦嘎啦響,不過好在已經恢複了些,讓她起來下榻落地均是毫無壓力。
屋子說大不大,但鋪設陳飾卻是極其豪華,不說這被麵用的金線繡蓮,床榻的木架子都意外得非常結實,外表看不出,真要在上邊坐一坐摸一摸才能感受到那種踏實。
難怪剛才睡得那麼舒服。衷瑢穿了鞋急著去外邊探看,四周走廊都沒什麼人,不小的動靜是從遠處傳來。
她繞來繞去,中途又尋到個宮人領著出了公主院的大門,獨自往熱鬧處走去,無人的宮道讓那些吹吹打打,鼓掌喝彩襯托的異常淒清,仿佛那是天外而來,她隻是不小心窺聽到,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這條道兩旁都是高牆,灰磚烏瓦生了青苔,間或有鵝掌楸從牆頭攀出來,風拂過,靜靜搖擺著片片綠葉,它們淡然地向著天,偶爾也會目送在宮道裏來來去去的人。
衷瑢仰了脖子也在看它們,可是已經走至轉角要拐了,她也隻能對那棵樹道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