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瑢始終枕著臉在膝上,好幾天沒梳洗,衣著發髻說亂倒是不亂,就是有一種道不明的灰蒙感籠在她周身。
這叫雲長天心都碎出了幾條縫。
她抬頭仔細望了會,終於看清楚原來朦朧影裏相互扶持的是他和九娘,一時間,就好像自己與這個男人生生被扯離到了兩個遙遠的世界裏。
九娘這趟來真是誠心誠意,顧不上太多,把衷瑢招到跟前,視線穿透那道屏障直直落在她眼眸裏,鄭重問道:“那根玉簪你到底有沒有送人?”
衷瑢記掛一次德爺,心裏便又要濃了一層化不開的悲哀。隻見她猶疑百般,才終肯微微點點頭,說道:“我本送給德爺當賀禮了”。
九娘接著問道:“既然送她了,為何不在堂上交待清楚?”
衷瑢默然,偏過頭起不說話了。
這娘子怎麼想的,九娘不用她答,光看反應就知道了答案,急急拉起她的手勸道:“你若沒殺人,就站出來為自己博清白!”
“可是...德爺先前待我不薄,我不能出賣她...”衷瑢說時都快哭了。
九娘始終追著她眸子竟不曾懈怠過分毫,握著衷瑢的手愈加用力,說道:“這不叫出賣,倘若真是她殺的人,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那如果不是她呢?”衷瑢感覺到九娘的掌心冰涼,可是她指骨又是如此有力度,一點都不虛。
“判官們審得清明,她若與這事無關,就一定不會有事。”九娘目光迥然,三兩句話語入了衷瑢的心,逐漸支撐起她崩塌混亂的精神世界。
雲長天在一旁看著,對她此番論調裏特有的正義凜然還是暗感不爽,這女人看世間的目光太直,做人做事均分著是非對錯來判,一點情麵都不給留。
他又見衷瑢望向自己,似來征詢意見,雖覺得九娘的說法確實可行,但為著那點目的,雲長天潑盆冷水道:“你覺得到了現在才去澄清,還來得及嗎?德慕亦昨天就已經出城去了嶺南,回不來了。”
兩個女人都愣住,特別是衷瑢,這下好了,誰都救不了自己了。
她本就深幽的絕望伸出毒爪,將剛生出的一絲火苗給掐了滅。
過道裏已經停了鞭打的動靜,隻剩女人們淒慘的鳴泣聲在徘徊,衷瑢想到昨日梁又夢來講的,眼前又剛好就是鄭家人,幾度欲向九娘開口,但她始終發不出聲來,如何讓她厚著臉皮要他們為自己拚命?
但九娘察覺得到她要向自己求救,便最後問了一遍:“這件凶案真的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衷瑢臉上掛起兩行淚,扶著隔欄跪身到她麵前,哭道:“真的與我無關!若過了三審依舊是這種結果,衷瑢寧肯一頭撞死在這獄中也不想枉死斷頭台啊!”
九娘心裏不忍,看來這事隻有把德慕亦召回來才能辯個明白了。
她隔著欄杆,蹲身下去想要扶她,卻被雲長天一把拽起,聽他嗬斥道:“真相到底怎麼樣有那麼重要嗎?現在事情都要成定局了,先把她救出這裏再說!”
“怎麼救?不證明她的清白你還想讓她背著殺人犯的罪名逃出這籠子苟活?”九娘胳膊肘用力抵開雲長天,略有惱怒地質問道。
衷瑢眼睜睜看著他們因為自己再次陷入冷戰,想勸,剛開口就被雲長天一句話逼退回去:“你有時間管閑事,怎麼不去好好想想到底聽她的,還是聽你那姊妹昨天來對你說的!”
看來梁又夢找雲長天商量過呢,她想不好周邊的人因為自己費了多少心思,頓時對自己無用無能的怨念更加深厚,她還怕著淨姨要是知道了這事,現在又該有多傷心。
“我不能啊!我不想讓無辜的人因為我受牽連啊!”衷瑢抵擋不住心中可有可無的愧疚,衝著他歇斯底裏地哭喊出來。
雲長天見她眼睛都哭成了縫,癱坐在那裏想去抹眼淚,可是雙手衣袖都太髒,一時無助得很。
他捏拳砸在隔欄上,不甘心道:“你還想不想出來了?還想活命就照著梁又夢說的做便是!”
衷瑢不理他,兀自哭得傷心委屈,雲長天一氣之下拋下句:“你要是這樣死了,我絕不給你來收屍!”,話沒涼,便拽著九娘匆匆出了大牢,他走得那麼急,身上剛有些愈合的傷口都快被重新撕裂,泛起不斷的痛癢來。
空地上沒有什麼人經過,九娘剛好可以問他,剛才他說的可是什麼救人的辦法。
雲長天出喘幾口氣,皺著眉頭抬起視線瞥向九娘說道:“可能要你哥哥犧牲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