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夷邸內歡宴正暢快,一隊舞娘衣衫豔麗,翩躚起舞,絲竹管樂三弦琵琶不間斷奏鳴,能找來吹啦彈唱的均是皇城教坊內一等一的樂師。
眾人歡愉間未發現本來緊閉的大門悄悄開了一點,從外不請自來一位氣度神采均過人的郎君。
他眉頭緊鎖,似對這裏的熱鬧場麵非常不適應,想來四郎是一位偏愛冷清的獨行俠,今天這喧囂的鶯歌燕舞簡直就成了鼓捶,往他腦袋上陣陣地敲。
場內的侍應眼尖瞧見了陌生的客人,攔到他麵前說道:“敢問這位官爺是…”
四郎先大致掃一眼,並未發現德慕亦的影子,便客氣回道:“我就來看看,這裏還有位置沒有?”
侍應有些猶疑,但想著能進這邊的人應該是有些身份背景,也就不再過問,領了他往一空出的矮桌前盤腿坐下了。
這位置應該之前有人坐過,杯中半滿,桌上果皮蝦殼亂堆,四郎看一眼這片淩亂,鼻中呼出一道長長的氣,繼而繼續把視線往周邊掃蕩。
他旁座的是個粗獷的男人,皮膚黝黑但是側臉倒是清秀得很,四郎一時看出神,不知怎的引了這人側過頭來看自己。
本來就心不在焉的圖江餘光瞟到旁座剛來的人正專注他們這邊,心上有些緊張,揣測著他身後的慕亦是讓人發現了?
果然,他感到自己的衣角被輕輕拽了幾下,應是慕亦在提醒他什麼。
四郎見他整張臉側過來,竟是更加的英俊瀟灑,便佯裝著咳一聲,向他問候兩句。
圖江沒察覺四郎有什麼惡意,但是慕亦還時不時拽衣裳,他都不知道接下去該不該出聲了。
兩人相對著沉默了一會,氛圍異常尷尬,後邊的阿木爾看不下去,湊上前用了他們部落的語言低語兩句,圖江便向四郎笑著說道:“兄台見諒,到時間我也該回去歇息了。”
這場相遇竟讓四郎不再頭疼周圍吵鬧的環境,甚至開始覺出人多的好來。
可是他沒看多久這人就要回去了,四郎有些不舍,但還是回了個理解的笑容,之後硬是逼自己忘掉這人,繼續專心搜尋德慕亦是否在這裏。
跟著圖江慢慢走出大廳的慕亦不敢鬆下戒備,她想到鄭四郎必定不是無緣無故來這裏,自己闖了那麼大的禍,現在應該已是掀了滿城的風雨,出了這道門,說不定就有無數禁軍持刀在侯著她。
如她所想果真沒錯,盡管庭院裏大雨如注,但樹影雨幕裏仍能看清楚不停搜索的持刀人來來去去,就連走廊上,也多是眼神淩厲的禁軍衛。
他們一個一個經過慕亦身邊,大多都會因著隨從臉上的奇異圖案而駐足多觀察會,也有疑心喊住他們的,但都讓圖江極完美地對付了過去,最終安全抵達臥房。
烏蘭關上門,四人這才敢喘大氣,特別是慕亦,她不怕自己被抓,就怕義無反顧的圖江讓她連累了。
圖江笑道:“我就說你不用擔心,你看,外麵這麼多人都沒有認出你的。等過一會他們就走了。”
說雖是這麼說著,但外邊偶爾響起的腳步與刀劍叮鈴聲總會重新揪了慕亦的心。
臉上的油彩黏答答讓人非常不舒服,幾次慕亦欲伸手去摸都讓烏蘭拉住,生怕把好看的圖案給抹花了。
“為什麼…你們臉上的,好像跟我臉上的有些不太一樣?”慕亦走到裏屋鏡前仔細瞅瞅,一不小心就發現了他們之間的差異。
烏蘭和阿木爾憋著笑,就是不肯說,慕亦轉而跑向仍在外屋坐定喝茶的圖江,她剛才無心一問惹得他們兩人別樣的反應,心裏多少有些猜測到,果然聽他慢條斯理地笑說道:“這個呢,在我們部落,是像我這樣的王子迎娶王妃的時候用的裝飾。烏蘭和阿木爾畫的是給陪嫁丫頭的,那你就是正宗王妃。”
“呸,誰是你王妃?”慕亦朝他啐道,依舊是毫不見外的不客氣。
圖江望著她兀自笑將起來,咯咯地笑得肩頭一抽抽停不下來。
“你笑什麼?”慕亦一拍桌,順手握過個茶杯並一屁股坐到凳子上,與他隔了一張圓桌的距離。
圖江見狀,提起茶壺做出要替她斟茶之勢,回道:“就你這脾氣,正好是我夢寐以求的女人該有的。不要留這裏了,跟我回去吧。”
慕亦不要他沏的茶,奪過茶壺自己滿上,又一口悶光不帶換氣,對他的盛情邀請絲毫不客氣,更是看都不看他,輕輕一句:“下輩子吧。”
話還熱著,她起身往外走,欲離開的模樣,躲在珠簾後麵笑窺的烏蘭兩夫妻察覺到不對勁,不等圖江發話,立刻衝出來攔住她,明知故問道:“你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