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謹以此章獻給清清與紫夜闌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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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坊門還未關上,何音讓暫住家中的清清遣了馬車把自己送到淨姨在城中的住所。
那棟小小的房子在墨色裏風雨不動,也不知道裏邊曾經住過什麼人,又發生過什麼樣的故事。
他試著敲了兩下,沒有等來回音,大概是淨姨身體不好所以早早就歇下了。
清清等在後邊,手中還有趕馬的韁繩緊握,一時有些著急,便與他說道:“坊門就快關了,如果人不在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我再等等,要不你先走?”何音坐上門前的石階,胸口悶得很。
單看他這副走投無路的失落樣,清清哪裏舍得獨自離開,也就拴好馬車往他身邊靠著坐下。
兩人互陪著聊了一會,被問起未來的打算,何音掏光心裏放著的所有事,終究沒能找出適合的所謂“打算”。
他迷茫著,怕著,怕永遠都見不到慕亦了。
附近打更人敲著梆子聲聲悠長,在漆黑的門前慢慢接近慢慢走遠。他坐的石階上還有白日裏曬燙的熱氣存著餘溫,暖了初夏時令的夜裏,逐漸縈繞上身的清寒。
這種暗無天日的壓抑已經好多年不曾複現,最早的時候,也就是剛入宮那會,他過的就是這種日子。
他還記得自己不過是個被拐帶的孤兒,也是從蒼源來的,那鬼地方雖說山清水秀,但常常鬧瘟疫,家裏幾口人倒了沒了,逃難路上就被窮困潦倒的道士擄到京城,轉手一賣,成了教坊中的琴童。
那年先帝裝扮做平民出來轉悠,到風月場所嬉戲時順帶撈了他回去,一進宮中還安排了聲名赫赫的忻橖教他練琴。
於是他就這麼過上了安穩日子,連“何音”兩字都是先帝給取的。
慕亦比他晚入宮幾年,兩人年少相識,空閑時間在一起總能說好多話,永遠不會覺得沒有話題可聊。
在她十三歲時的夏天,那天剛好是個雷雨夜,何音抱著慕亦慢慢地親吻了她。
他那時還從來沒有碰過女孩子,隻知道大概是自己被雷聲嚇怕了,勇敢的慕亦當即把他緊緊地環抱住並溫柔安慰。
往後一到夏天,何音有多期待頭頂一聲驚雷是慕亦無法察覺的,他永遠都在懷念那個日子,年少的他們卸去所有防備,終於開始了相濡以沫的生活。
夜風清爽,吹淨門前的一片塵埃,清清聽他講起與德爺的往事,不禁感慨道:“原來還是青梅竹馬,不過為什麼這麼多年了你倆才成親呢?”
他聽了隻是平靜回道:“就像你說的那麼多年,其實成不成親也無所謂了。”
清清看不見此時這人臉上是如何苦澀的表情,又聽他慢慢說道:“幾年前慕亦懷上過一次,但是因為當時忙著三斟曲的開張,很多事情我都需要她幫著解決,所以...”
說到這裏,何音咬住下唇,微歎出半口氣接著道:“她瞞著我用土膝根引產,結果差點連著自己的命都搭進去,那時我坐在榻邊整天整夜地抱著她,我就在想,如果慕亦沒了,我又該去哪裏?”
當時的何音想了整夜也沒想出個答案,大概今生的所有都在慕亦身上了吧。
沒遇見她前,自己的人生該有多冷清啊。
夜風還在徐徐地吹,吹得兩人有些發涼,就連一旁耐心等待的馬兒都不安起來。
這匹用來拉車的黑馬是前兩天圖江送給何音,讓他用來載慕亦的。何家現在算是窮困潦倒,之前所有家當被哄搶,連帶著馬車被拆,拉車的馬也被強行拽走。
所以說這位塞外來的猛士可真當是及時雨,方便何音的出行不講,馬兒健壯了得,一蹄子邁出去就跟飛起來似的,而且特別有靈性。
趕車的清清今天還是第一次駕上這匹俊馬,出發前趁何音沒來天又亮著,她仔細往它頸上烏黑發亮的鬃毛打量,直喟歎真是難得的寶駒一匹,看來那塞外王子對自己主子情義不淺,送這麼貴重的珍品,眼睛都不帶眨一眨。
但是當著自己主子的夫君之麵,她又不好真將心裏那些暗生的懷疑揣測問出來,別到時候是她自己會錯意,卻要惹得人家夫妻鬧出一條鴻溝來。
兩人同坐在已經開始泛冷的石階上又等了一段時間,直至打更人再次巡過這邊,呼喊聲來去仍是悠長悠長又寂寥。都這種時辰了,還不見住裏邊的主人出來上燈,看來今夜是要白白等一場。
開始犯困的清清迷迷糊糊間也開始想不好,到了明天自己的主子到底是生是死。如果她死了,那紅煙的這群姐妹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