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番外·長河末路6(2 / 2)

屋子裏全都屏息侯著,隨著那血痂融成了血水,傷口開始不斷往外湧一股一股的黑血,那種黑裏透著一絲紅,很怪異。

原本毫無知覺的雲長天感覺到了陣陣疼痛,趴在榻上時不時輕微抽搐起來。

等到黑血流幹,顏色變得豔紅,姑娘便差使大夫們可以過去止血了。

陸澈迎上去,看著雲長天問她:“這就好了?”

“我不知道。”姑娘有點累,敷衍著回應。

這女人脾氣態度如此差,又有人想要抓她去砍頭了。

佇立一旁良久的雲之遙倒是很乖,大夫忙的時候主動過去搭把手,也不管髒不髒,弄得袖管是血跡。

那段時間,各種聲音不絕於耳,陸澈沒心思去聽去分辨,和姑娘一起站在那裏看著原應該瀕死的人又漸漸有了起伏氣息。

“你又沒聽赫連的話?”他突然問道。

“嗯?”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

“那毒藥你還留著。”

姑娘哼一聲,表示自己不屑於和他解釋。“行了,雲長天也沒事了,你放我回去。”

“雲之遙你帶走。”陸澈堅持道:“我跟你說過,他姓雲,不姓玘。”

這麼一提醒,姑娘總算明白了,她猛地回頭往之遙望去,難怪總是覺得這個小孩哪裏看到過,原來是和玉合長得如此相像。

“他自己知道嗎?”她問。

陸澈緩緩搖搖頭,望著之遙,說道:“你也看到了,雲長天舍命救他,他自然也不會意識到自己的身世,等他再成熟點,見慣風雨了再告訴他也不遲。”

“那師傅呢?”她急了。

“我不知道謝夫人有沒有告訴他,你下次見到他問一下就知道了。”

陸澈說得簡潔,看來他不想多解釋什麼,她又追問孩子怎麼會流落到此,也僅被告知一句:“這是報應。”

報應?嗬,什麼壞事都被說玄了,人真的很奇怪,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罪行。

她不知道該如何理清目前的形勢,從前,現在,還有接下來到底發生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又該怎樣脫身於迷霧,應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的危機?

為什麼似乎所有人都知道而卻隻有她不知道?姑娘喜歡把自己幻化成英豪,縱橫四海,灑脫隨性,但現實卻又太過溫柔,暖了她最青春的十年於長安的歌舞繁華裏。當時結束在安西的三年駐守,隨著軍隊凱旋歸城,那日的雪花,梅花,還都飄搖在她心裏,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個不停。

她想睡一場春秋大夢,自此都醒不過來。在夢裏行俠仗義也好,作惡多端也好,披荊斬棘,幕天席地,鑄煉起渾身的野性。

不過,夢總有一天會醒,再次麵對現實時,必然是一番恍如隔世的惆悵。

這也是姑娘最感失落的地方。

雲長天當場就醒了,微微呻吟著,口苦舌燥,在之遙的幫攙下一口一口吞著水,嗆一聲,喘一聲,又接著咕咚起來。

眾人均在欣喜中沸騰起來,卻見一著常服,滿麵塵土的男人擠了進來往陸澈耳邊報告了什麼消息,姑娘沒聽真切,側過耳朵去仔細聽,哪知被陸澈發現了,這男人朝她意味深長得微笑起來,漸漸笑出了聲,拂袖斂發,帶著手下一路向帳外走了。

她追過去,問道:“你朝我笑什麼?”

“赫連已經帶兵回長安了,他這是不要你了嗎?”陸澈背著手,昂首挺胸,飽吸一口氣,霎時神清氣爽。

但出乎他意料,姑娘看起來並不覺得意外,她反而早就料到似的,有話說不出,立在他身旁,就像江南倒春寒的天裏下起了清凜的雨。如果現在她不是這身打扮,而是穿著女兒家的藕粉羽衣,眼角掃過一抹粉桃,整齊細平的兩道一字眉也可以是用炭筆精心修飾到英氣逼人的俊俏,會不會何念就不再是現在的何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