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一柱思華年(上)(1 / 2)

果然不出兩日,康熙論功行賞,在朝會上封了胤禛為雍郡王。九阿哥胤禟瞥了胤禛一眼,悄悄對十四阿哥胤禵道:“他升的倒快。出了一趟遠門,便封了郡王。”胤禵想到八哥胤禩,蔑視的看了一眼老四的後影,“還不是踩著別人的肩。”胤禟的目光又轉向胤祥,壓低聲音:“可不,一同辦差,老十三什麼封賞也沒有。四哥攬功的本事越來越大。”胤禵怒道:“八哥還賦閑在家呢。皇阿瑪究竟是什麼意思!”胤禟冷哼一聲,“什麼意思,滅滅咱們的氣焰唄。”

出了養心殿,胤禵沒有和九阿哥、十阿哥去南熏殿,一個人獨自走在皇城裏。想起剛才的事,心情煩躁不安。不知不覺中,走到一處熟悉的所在。他停下來四處望望,不遠處就是玉穗兒所居的乾西五所。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往乾西五所的方向走去。

剛拐進宮門,就看到素綺在廊下喂小貓,胤禵有意咳了一聲,素綺抬頭一看見是他,忙站起來請安。“十四爺吉祥。”胤禵嗯了一聲,問:“有些日子不見,你又長高了。”素綺抿嘴一笑,輕撫著小貓金黃色的毛。胤禵四處望了兩眼,又問:“格格在不在?”“在,奴婢這就去通傳。”素綺剛要引胤禵去玉穗兒的寢宮,胤禵擺擺手,“你下去吧,我自己去。”

他沿著曲折的回廊往玉穗兒的寢宮走去,一陣清朗的古琴聲入耳。胤禵聽出來玉穗兒彈的正是她經常彈的那曲《瀟`湘水雲》,不禁在碧紗窗外站定了,聽的出神。“浪卷雲飛”後緊接著是“風起雲湧”,此為全曲的高潮,隻聽玉穗兒的琴聲越來越急,似有說不盡的心事,“水天一碧”後本該接的是漸漸轉回平緩的“寒江月冷”,她卻越彈音越高。胤禵在碧紗窗外隱隱約約看著她的身影,心裏一緊,果然不出他的所料,一聲刺耳的雜音過後,琴聲戛然而止。琴弦斷了,他在心裏暗暗一歎,掀開簾子走近屋去,看到玉穗兒正對著斷弦發愣。

玉穗兒看到胤禵,先是吃了一驚,即刻便鎮定下來,親自去倒茶給他。胤禵看到古琴的斷弦上似有血跡,下意識的看看玉穗兒的手指,卻見她指尖微紅。“這把琴還是當年皇阿瑪去江南時帶回來給你的吧,名琴‘玉泉音’。”胤禵輕輕把手按在琴弦上,“改天我找人給你接好這斷弦。”

“你今兒怎麼想起來到我這裏來?”玉穗兒注意到他神色間有一絲異樣。“你總不肯見我,我隻好來看你了。”胤禵坐到炕桌旁,並不看她。玉穗兒沒料到他會說的如此直接,訥訥不語,默默的把茶碗放到炕桌上。“十三哥大婚那天你和我說的話,我記在心裏。以前你有什麼心事,總會跟我說。如今妹妹你人大了,心思也越來越難猜,一直對我避而不見,上次在乾清宮外見著,你也不理我,我不知道哪裏得罪你了。”胤禵既關切又憂傷的看著她。

玉穗兒這才回望他一眼,“十四哥,你是多心了。我並沒有——”她頓了頓,才又道:“我沒有躲著你,也沒有怨你什麼。”她攥著手帕,不停的絞。胤禵拾起她的手,看著她細嫩的指尖上脫了一層皮,血跡斑駁,冷冷道:“沒有心事卻把琴弦彈斷了,你這是彈琴還是發泄?”玉穗兒有點窘,用力一抽,手卻沒有抽回去。胤禵深深凝視著她,見她長長的睫毛低垂,隨即緩緩的鬆開了手。兩人久久無語,玉穗兒神色淒然,胤禵目光黯淡。

忽然,玉穗兒下了決心似的走到櫃子旁打開抽屜取出一個精致的木匣,放到炕桌上。胤禵見她鄭重的打開木匣,不禁有些好奇。玉穗兒拿出一個繡的輝煌燦爛的荷包,“這是那時我答應你繡的荷包,穗子也是我自己結的。”胤禵看了一眼,那荷包上繡著一隻蝴蝶,荷包的穗子配的是玉色絲線。他剛要伸手去接,玉穗兒卻不給他,捏了捏那荷包,道:“這裏麵有我一縷頭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所以咱們滿人最愛惜頭發。我自出生以來從未剪過發,日後你看到它就跟看到我一樣。”胤禵接過荷包,慎重的放到懷裏。

玉穗兒心中一痛,想說些輕鬆地話題,打開炕桌上的幹果盒,道:“不說這些了,你陪我吃些幹果吧。小時候一到了冬天,雪下得大了,咱們便在永和宮的暖閣裏剝幹果吃,十三哥愛玩,總是找其他人去玩雪,隻有你躺在炕上看書,陪我說話。”她拿起夾胡桃的夾子,用力一夾,胡桃沒夾碎,倒把自己的手指弄的生疼。胤禵心疼她的手,忙接過夾子替她剝胡桃殼。他把胡桃仁一顆顆放到炕桌上,玉穗兒放到嘴裏輕輕的咬著吃。“你怎麼不吃?”玉穗兒拿起一顆胡桃仁給胤禵,胤禵並不接,笑道:“你自己吃吧,我不喜歡吃這些。”“不喜歡吃你小時候幹嘛總跟我搶?”玉穗兒側目問他。“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胤禵隨口答道,“哢嚓”又夾碎了一個小胡桃。

“現在是現在……”玉穗兒輕聲重複了一句。胤禵憐惜的望著她,“我的心,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和從前一樣。”他的語調不高,卻異常堅定。玉穗兒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將來的事誰能說得準。十四哥,你也別緊著剝胡桃啦,吃個桂圓吧。”她剝了個桂圓送到胤禵手邊。胤禵仍是把桂圓放到炕桌上,“玉兒,如果你明白我的話,就不要想太多了。冥冥中自有天意,好多事我們無能為力,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沒有人能左右我們的心裏怎麼想。”玉穗兒看著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