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在乾清宮裏看到霽月送來的漆器匣子,正納悶,打開一看,裏麵是自己那方田黃石印章,驚怒之後陷入深深的悲哀。
她這是什麼意思?是要跟朕恩斷義絕麼,她憑什麼這麼不把朕放在眼裏?康熙越想越氣,越想越傷心。那個傻女人,總是用最極端的方式給他出難題。先是隱瞞身世,再是十九年心甘情願的待在辛者庫服役一句求情的話也不肯說,前些日子不知抽哪門子的瘋竟下毒害人,這些事,他都容忍了,她還想怎樣!這會兒,竟連當年的信物也退還,看來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胤禩一條心與他為難。
康熙在暖閣裏轉了幾圈兒,不得要領,忽覺天旋地轉,緩緩躺到暖閣的炕上歇著。腦海中,想起十幾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一年冬至節,天下著鵝毛大雪,玉穗兒才五歲,敏妃帶著她和胤祥到乾清宮給康熙請安。玉穗兒告訴他,路過惠妃宮外看到一個女人往裏張望,見到人來,嚇得轉身就跑,結果在雪地裏摔了一跤。玉穗兒坐在康熙膝上,很可愛的皺著眉道:“我想笑,額娘沒讓我笑。十三哥笑了。”她用小手指指胤祥,胤祥向她扮鬼臉。康熙見她可愛的樣子,忍不住逗她道:“你笑人家,人家也會笑你。看這辮子,梳的跟年畫上的娃娃似的。”
康熙見敏妃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問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在惠妃宮外窺探?”敏妃正斟酌著,玉穗兒搖著康熙的胳膊道:“我知道,皇阿瑪我知道。八哥叫她額娘,我聽見了。”康熙聞言臉色一變,緩緩將玉穗兒放下地,讓胤祥帶她去玩兒。
他看向敏妃,敏妃這才道:“是她。大冷的天,穿的單薄,弱不禁風的真是可憐,又在雪地裏摔倒,臣妾已經派人送了寒衣給她。”她本想再說幾句,又怕康熙不快,便沉默不語。康熙沉思半晌,望著殿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忽道:“你跟朕去看看她?”敏妃點點頭。
兩人坐了肩輿去辛者庫,快到時,康熙吩咐太監們遠遠的跟著,他和敏妃踏雪而行,不想給人知道他倆來了。遠遠看到良妃穿著笨重的棉襖棉褲,提著兩個水桶到井邊打水,冰天雪地裏,臉和手都凍得紅紅的。水打上來之後,隻見她小心翼翼的提著水桶、深一腳淺一腳的踏雪而去。
康熙遠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感慨萬千,自語道:“她力氣還挺大。”敏妃裹著厚厚的狐裘大氅打著傘站在他身後,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康熙也側目看她,敏妃秀眉微蹙道:“物傷其類呀,皇上。”她這話是很重的,康熙能聽出她話裏的責怪,卻也不便說什麼。
敏妃見良妃提著水桶踉蹌了一下,似要滑到,忍不住向前跑了兩步,卻被康熙攥住衣袖。“你也說物傷其類,又何必給她看到你這樣尊貴,讓她自慚形穢呢。”康熙麵色清冷,敏妃看不出他喜怒,他轉身而去,她也隻得跟著他而去。
很快,康熙就下令讓良妃離開辛者庫,仍是回到繡作去當繡娘。良妃始終也不知道,康熙和敏妃曾在那個雪天去辛者庫看過她。
思及往事,康熙滿心傷感。想著良妃著實可惡,和胤禩娘兒倆一個鼻孔出氣,存心與他過不去。他緩緩睜開眼,瞥見禦案後的書架上放著一把鵝毛扇,叫太監魏珠進來,把扇子送去給良妃。魏珠不解的看著康熙,康熙卻也不多做解釋。
次日,霽月手捧一把染了血的鵝毛扇,驚慌失措地衝到乾清宮,梁九功正從殿裏出來,一見她的臉色和滿麵的淚水,忙上前扶住:“你這是怎麼了?”“良……良妃主……薨了!”霽月喘著氣,半天才說出了這句話。
“啊!”梁九功大驚,忙扶著她進了東暖閣。康熙正在批閱奏折,見梁九功扶著悲傷不已的霽月進來,忙放下了手中的筆:“這是怎麼了!?”“萬歲爺,良妃娘娘薨了!”梁九功知霽月已沒有力氣再回話,隻得替她說了出來。
康熙雙目大睜,看著眼前的兩個人,再看到霽月手上的鵝毛扇,一下子呆住了。梁九功擔心他著急,忙上前輕呼著他:“萬歲爺,萬歲爺。”康熙猛得醒過來,看著禦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臉色漸漸凝重:“怎麼死的?”
“奴婢早上一進娘娘寢宮,娘娘……娘娘用碗碴……”霽月看著康熙的神色,嚇得渾身顫抖。“下去!”康熙猛擊禦案,將案上的奏折盡數掃落在地。梁九功和霽月都嚇得忙退了下去。諾大的華麗宮殿中,隻剩下康熙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