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愁恨何能免(上)(1 / 3)

這一年的秋天似乎特別短暫,夏天的暑氣剛退散,冬天就迫不及待的悄然來臨。風起陣陣,黃葉遍地,暢春園內蕭瑟清冷,康熙在院子裏散步,心裏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和落寞。每每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折,還得強打著精神戴著老花鏡一一細看,那些無味的東西,常令他看到頭暈目眩,有時閉上眼睛,生怕再也醒不過來。

他有點後悔再次把胤禵派到西北去,如今遇到事,都不知道找誰商量。胤禛是不錯的,可是他的心思越來越深,康熙常常覺得他的目光中有一絲難以捉摸的寒意。

玉穗兒替康熙披了貂皮披風,見他惆悵的望著天空,關切道:“皇阿瑪,有什麼煩心的事嗎?”康熙背著手站立,“西北這時候是不是該下雪了?”玉穗兒點點頭,“是啊,下得可大了,快一尺厚。”康熙看了她一眼,恘然不樂道:“老十四怎麼盡給你寫信,不給朕寫?”玉穗兒見康熙的神色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不禁笑道:“您上次不是嫌他寫信囉嗦嗎,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說,長篇大論的害您看著頭暈,這回倒怨他不寫信了。”

康熙點了下她腦袋,也笑道:“朕就知道,你什麼事都告訴他。”玉穗兒心裏一凜,怕康熙起疑,忙隱瞞道:“沒有沒有,我沒跟他說。是他自己看了您每次的朱批隻有簡單幾個字,猜到的吧。十四哥可是非常細心的人。”康熙微微頷首。

玉穗兒看出康熙心裏有點煩躁,勸道:“您在宮裏待的悶了,我陪您出去走走好了。三哥四哥的府邸,或者是南苑。今年天冷的早,南苑已經可以狩獵了,不如咱們去南苑小住幾日?”康熙想了想,說了聲好,“也隻能去近些的地方,這些日子朕感覺體乏氣虛,總提不起精神,遠地兒也沒精力去。”

玉穗兒挽著康熙的胳膊,道:“我去跟四哥說一聲,把弘曆也帶上。要不然,讓哥哥們把您的孫子、重孫子都帶上?”康熙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人到了晚年就喜歡看兒孫繞膝、其樂融融的場麵。

不出兩日,康熙便帶著妃嬪兒孫、王公大臣浩浩蕩蕩的出城去南苑圍獵。城外廣闊的天地,衰草微微,獵旗在風中招展,一路上塵土飛揚、西風漫卷落葉,天空是清冷的灰色,寒鴉陣陣,遠山巍峨。康熙回憶起自己數十年戎馬倥傯的生涯,如今已是暮年,茫然失落的情緒充斥胸臆,傷感而無助。帝王又如何,老了便是老了,脫不了凡塵俗世的生老病死。眼前的一切忽然有些模糊,康熙驚懼的睜了睜眼,才又重新看清眼前的一切。

回頭看自己騎在馬上的兒子們,年長的,臉上已有掩飾不住的風霜之色;年輕的,卻還是懵懂少年模樣。“玉兒——玉兒——”康熙沒看到女兒,忽然大聲喊她。胤禛忙策馬上前,“皇阿瑪,玉兒和額娘她們坐馬車跟在後麵,您這時叫她,她也聽不到呀。”康熙這才輕撫額頭,心想著自己最近這是怎麼了,老是顛三倒四不說,還經常忘事。他轉過臉,頹然的騎在馬上,越來越感到衰老的可怕。

胤禛狐疑的看著康熙,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在眼中。十七阿哥胤禮策馬走到胤禛身邊,悄聲問:“四哥,皇阿瑪這是怎麼了,我瞧他精神不大好似的。”胤禛餘光瞥了瞥四周,沉吟著向胤禮道:“今兒晚上到營地之後,你到我大帳來。”胤禮會意,策馬徐行。

到了駐地,玉穗兒在自己大帳裏整妝之後,便往康熙帳殿去隨侍。見康熙正在凝神靜養,她剛要退出去,康熙卻微微睜開眼叫了她一聲,“去把弘曆他們都帶來,到朕這裏用晚膳。你那些哥哥,一個都不要來,朕瞧見他們就來氣。”玉穗兒應了一聲,退了出去,心裏也納悶,康熙這是怎麼了,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生氣,人上了年紀,真是成了老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