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大院似乎和小時候裏的並沒有什麼區別,而她的生活似乎也還是一樣,一樣的錦衣玉食一樣的仆從成群,並且少去了訓誡的廝殺,懲罰的糜滅天良,這樣多好,這不就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嗎?衣食無憂,無憂無慮,可是,她的身體為什麼空的厲害,仿佛在不停的告訴她,你少了好多好多的東西,而且,再也不會回來了。
回不來了,是嗎?在北方也開始連綿的陰雨裏,她像是一個年邁的老嫗,倒在咖啡染色粗斷角落的躺椅裏,長長指甲間是油燈剪燭枯寂灰飛的煙身,上麵層層燃燒後垂吊的細碎塵灰湮滅了裏麵的滾燙火光,所以她的世界開始變得黑暗而無聲。
他們在的時候,她總是不能蒙昧的問自己他們為什麼要這樣的魂牽夢隨,就像佛祖手上世俗的念珠,此間相扣的不能說分離,可是,她卻忘了夾縫而存的念珠,支撐的那一條瘦瘦的線,也會有一天不再情願的要崩裂而斷,所以當他們真正滿盤皆破的開始天涯淪落,曲終人散的不能平衡卻仿佛終於刨開了她人生崢嶸破碎之後的頷首凝噎,她突兀的被停頓,身後早已準備的水袖舞衣毫無用武之地的成為了恥笑的把柄。她仿佛看見了她充滿可恥淫穢殘罪的一生期期艾艾冷冷兮兮的斜成了一汪上窮碧落卻不見黃泉歸處的落水,沒有人來一瓢相飲,沒有人來花道有情。所以她依舊沒能聽誡勸告的伸出了手,接住了上天高落下來仿似千刀萬劍的淚水,看她們困獸之鬥的泥濘在了手心深處,醉的不能再訴離傷的明滅。
北方雨後清新風扇裏的青草空靈讓她蔓蔓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蘇塘江邊城光湖色裏遊離的垂柳回旋在半廂裏微微煽情的飄息,深呼和猛吸的放鬆裏是終於被安撫了輕寧的乖順。那些不安於室之外半刻的休息,滋生在了樂不思蜀的自私裏,所以,她想,她懷念了那個時間。
那個時間,或許是她一生流光樹影下滿目紛擾瘡痍裏僅有的柔洎,沒有了血蟲的害怕恐懼,沒有了北地控製需要時時刻刻不能的掉以輕心,她仿佛終於得到鳳凰重生的鉛華洗盡,她仿佛終於雲冪散盡隻是一箋桃紙之上的一醅濃蜜。然後被他小心的嗬護在手心裏,十指相扣的相生相息。
她仿似不能允許的煩躁起身,踏上放逐的路途,可是是不是每一個亭台樓閣裏都覆蓋了這樣月華滿地的青石小徑,上麵的鵝卵石炫耀的閃爍戲弄的笑意,仿佛在興奮於你不論怎麼的小心也會馬虎翻倒的小災小難。
‘路上殘雪斑斕,濕滑泥濘,你要小心的行走。’她懶散邁出的腳步仿似突然被打擾驚醒反射的遲鈍,像做錯事心虛被捉住的羞惱更像是平安無事後得意卻不甘戲弄的不依不饒,可哧喋嗟嗔的嬌羞耍賴撒嬌卻被生生掐斷在了那六度矯情的轉身裏,她呆愣忘記了反應的臉上表情好像在無法理解這一刻那柔情碎青衣的如夢佳期,那泫泫相錯的零落鶯啼,為什麼不見了,那許下九華宮厥煙花盛處不負卿意的男人,那人生最初相覓紙醉金迷卻要生死相依的男人,為什麼不在了。
可是,這一刻,你不是要情比秋絲的和我說‘你摔了的跤會讓我的心一起的翻跟頭’,這一刻,你不是要寵溺歎息的牽起我的手,曲起的食指會輕輕的刮過我的鼻梁,然後你會在江南雨後水波漣漪的氣息裏暖暖的叫著我,‘小傻瓜,靜琳,我的小傻瓜’。可是,為什麼,這一刻,你不在了呢?為什麼你,不在了?
這一刻,江南是不是也和北地一樣下著陰晦的雨水?這一刻,你在對誰說著纏綿的情話?這一刻,你在牽起哪一雙嬌弱的手?這一刻,你是不是已經忘記了我?是不是我在這一刻裏不能小心的摔了跤,你的心,你的心是不是已不會再顛簸刺刺疼惜的痛心?
付臨江,你是不是已經忘記了我?
‘蓼萫。’她再次被驚醒,卻沒有了驚喜。
‘姐姐。’
‘晚點已經準備好了,來,去餐廳吧,’原來這麼快天已經變成黑色的了,難怪我再怎麼左顧右盼都找不到你,難怪我再怎麼尋尋覓覓也看不見你。
走近了看見她衣著的單薄,微微皺眉道:‘晚風涼,不要老是不愛惜自己,要多穿點衣裳,知道嗎?’
知道嗎?你老是讓我擔心,擔心你無事無聊的到處挑撥捉弄,擔心你不甘諷刺的四處惹是生非,什麼時候你才能夠不再這麼小孩子脾性的任性呢,可是,我的小傻瓜,你知道嗎?最讓我擔心的卻是你,跟著我,過的好不好?
那麼,你呢,過的好不好?沒有了我的你呢,過的好不好?
那麼,現在的你呢,還會不會擔心我?